風信子女郎-三民叢刊152 | 維持健康的好方法 - 2024年11月
風信子女郎-三民叢刊152
本書是虹影繼《帶鞍的鹿》之後的第二本小說選本。這本小說集中大部分篇章進 入了大陸文學從未深入處理的主題:女人之間的性愛。 虹影並沒有對女性之愛作一廂情願的浪漫抒掅,相反,虹影看到在中國文化語言 中,女性之愛必然遭遇無情的社會壓力。 不是女人們了錯誤的選擇,而是男權中心文化不讓女人有選擇自由。對於落在男 權主流社會邊緣上的無可奈何,虹影的作品穿透現實,寫出了一種自戀與自嘲迷人的 混合。虹影的小說正在構成以「女性時間」為標記的「文化野史」。虹影娓娓道來的 一個個情節奇特的故事,在這接近世紀末的年代,引誘讀者一道,把生存的壓力,化 解為舒解心靈的昇華。內文 「今天感覺怎麼樣?」林大夫拿著病歷走進來。 李奕鳴說,不錯。昨天不知怎麼就睡著了。他向她表示抱歉,「我們好像沒談 完話。」 「沒談什麼要緊事?」 「記得我們說什麼關於幻想的權利。」李奕鳴自嘲地笑笑。「搞了一輩子邏輯 學,卻不知怎麼幻想。」 「你昨天難道連夢也沒做過?」林大夫問。 「不太記得是怎麼回事。」 「想再做一次嗎?」 李奕鳴驚奇地抬起頭來,問,怎麼做呢? 「我幫助你。但夢還是你自己的,我沒法給你一個夢。」她走到床邊坐下。 李奕鳴看著林大夫白衣裡起伏的曲線透出來。他想,我大概不會有多少次幻想的 機會了。生命終結,幻想也就隨即終結。 林大夫握住他的手,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說,幻想從另一個生命階段超 越另一個生命階段,一個個體激發另一個個體。 「超越死亡?」 「超越肉身的死亡。」 李奕鳴笑了,「你是搞西醫的,我是搞邏輯學的。要我們這種人相信神秘主義?」 「信不信由你。」林漣漪說,「若不信就試試,如何?」 她讓他躺下,躺平。她修長的雙臂托住他的的頭,把他放在枕上,叫他舒展四 肢,她的胸部從扣緊的白外衣中凸出來,幾乎碰到他的臉。房間裡彌漫著醫院消毒 劑的氣味,她的白帽壓著他的頭髮,顯出頎長白皙的脖子。他閉上了眼睛,那不是 消毒劑氣味,而是一股淡淡的幽香,湧向了他。 李奕鳴感到那幽香的氣流團團圍住了他。她的聲音幾乎貼住了自己耳邊,柔軟 、親切,像輕輕的呼吸,那聲音在不停地說,缺什麼,就幻想什麼。他隨著那聲音 的節奏也在喃喃自語:要什麼,幻想中就會有什麼。一雙手在他的臉上來回摩擦, 一團火騰起,一片紅通通的世界。 他穿了過去。 他在雨中奔跑。 那是小時經常玩耍的草地。那棵樹下,站著他。她柔情地看著他,彷彿在說自 己一直店在這兒等他。他們相擁親吻。雨在他們的身體中滑過。他穿過一道門,抓 住她,但她又躲閃開了。她的頭髮散開。他一驚,見她的家人在他們面前晃來晃去 。有的盯著他不走開。他的臉發紅。 他們躲進一間像教室一樣堆滿桌子、椅子的房間,到處是情人,成雙成對,似 乎都在等著熄燈。但燈不熄,而且越來越亮。關門的人提著鑰匙來了,他們和其他 人一樣蹲在桌子下。別急,我們得好好找一個地方,僅僅屬於我們的地方擁抱接吻 。但他一個不剩地被關門人趕了出去。他倆進了一間浴室,只有未關好水的水龍頭 在滴著水,非常靜。他替她解裙子背後的鈕扣。就在這時,一幫洗澡的人闖了進來。 時間在消失,全都是最好的時間。他看著她,她看著他,無法反抗的情慾掀翻 了一切,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他一把撕開了她的衣服,把她推倒在大廳光滑的大理 石地上。 玫瑰紛紛飄落,白色的花瓣旋轉著芬香的氣息。他猛撲上去。他把她的雙手舉 了起來,按住。她一聲聲尖叫。腳步聲,整齊的腳步聲向他們靠攏,一圈又一圈的 觀眾。 這是體育館中心臺上,四周的呼喊,口哨聲音成一片。他動作越加粗野,任著 性子來,表演般地把她翻來翻去,誇張地將自己拋了出去。真輕呵,一會兒上升, 一會兒上升,一會兒墜落。他聽到了八音盒美妙的音樂,這音樂蓋住了一切聲音, 他哭了起來,快樂到不能再快樂的地步。 林漣漪渾身大汗,精疲力盡癱倒在光滑發亮的地板上。李奕鳴的呼吸很平穩, 好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工作,現在是享受休憩的時候。她沒有想到她引導出來的敘 述,把自己也拉了進去。 她只是想多知道一些羅門的事,卻無意之中知道了自己。從這個生命跌入那個 生命。這太讓她震驚了。這個肉身漸漸被癌細胞蝕完的病人,她手術刀割開過的身 體,在提示她生命中不可抗拒的事,那也是最可怕的事。愛和死蝕骨入髓的悸動。 錄音機還在吱吱地響。她站了起來,伸手啪的一聲關掉她帶來的袖珍錄音機。 在半黑的暮色中,她俯下身來,吻了吻熟睡過去的李奕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