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江山　　飛機降落的時候，我目不轉睛的看著窗外，美麗的臺灣。　　每次經過嘉南平原的那種激動又湧上來了，從心底深處讚歎著「啊！真美」，多想拉住身邊任何一個人指給他看，但旁坐的是高傲鼻子的西洋人，冷漠臉孔的東洋人，我只有猛按相機的快門，雖然明知道隔著反光的玻璃窗，照片可能一張也洗不出來。　　入關的時候，我終於可以站在「本國人」的櫃臺前等候了，一邊回憶著旅程中所受的屈辱：韓國的海關是不友善的，把每一個臺北來的人當做走私者，眼神比X光還凌厲，他們剛把一個臺灣女子弄得跳樓；傲慢的導遊帶我們去「瞻仰」奧運會場，脾睨不可一世；即使是報導北韓投誠者的轉運站，所有的報紙上也只有「臺灣」而無「中華民國」字樣；在偏遠的高速公路休息站，「宋家王朝」陰魂不散的擺在小書攤上……雪中的韓國。　　日本機場，白髮多皺紋的關員把章蓋在「在香港日本國總領事」的一張薄薄的白紙上，保持每一本中華民國護照的空白；用拙劣的英語盤查每一個女觀光客，懷疑她們是否都來賣春；而我也的確在福岡的表演場看到我們裸裎的女同胞，甚至坐在舞臺邊悄悄用英語和我交談，無視於四周滿口臺語的觀光客；在新宿的小酒館，長相酷似家鄉女子的女郎，帶著日本客人前來消夜，匆匆投給我似曾相識，但不能相認的一瞥……真正傷害我的，是觀光旅館中，我的一名同胞在大廳抽煙，旅館俏麗的女職員帶著一名年老的清潔工來，指著那人腳下的煙灰，老工人跪下去擦拭地毯，女職員輕輕走開，一句話也沒有說。　　只有香港才使我自在，又髒、又亂、又吵，一下飛機，就覺得又回到中國人的地方來了。香港的報紙一大疊，在報攤上付錢取報時令人猶豫；一共四十個版只有兩則臺灣的消息，一是淡大冒領案，一是民進報查扣，背面則是整版整版的「祖國」建設進步繁榮現代化成功種種消息……「九七」的確是近了，幾乎人人都在學說國語，「我們還知道有九七，你們呢？」碰到這樣的詰問，即使是付錢請客的朋友也不能不和他吵起來，結果當然沒有結果；就像在落馬洲，我從望遠鏡中看到兩個正想越界的中國青年，即使越得過重重鐵網，他們又怎能越得過九七？　　關員從我行李中搜出一本中文版的Penthouse，「這不能帶的！」我笑笑，「你是學生嗎？老師？老師怎麼看這個？」封面朝下，他把雜誌塞回行李袋，「下次不要帶。」笑笑，沒再翻動底下一大堆書，手一揮，找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了；這才定睛看看不久前還擠滿鎮暴隊伍和反對人士的機場，如今是興高采烈的觀光團和引頸企盼的接機人，熙攘嘈雜，但是親切溫暖。　　走出機場大門，我聞到久違了的，一向習慣的濕燠空氣，忍不住低呼：我回來了！臺灣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