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進步:復活節島的最後一棵樹是怎樣倒下的 | 維持健康的好方法 - 2024年11月
失控的進步:復活節島的最後一棵樹是怎樣倒下的
一次獵殺一頭長毛象,是生存;一次獵殺兩頭長毛象,是進步;但一次獵殺兩百頭長毛象,則是進步過了頭──
為什麼蘇美、羅馬、馬雅和復活節島文明,都在一千年間便步上瓦解的命運,而埃及、中國卻能運行超過三千年?
作者以其豐博的學養為底,用機妙的言辭、短小的篇幅和生動的實例,帶我們遊覽古往今來的文明發展,反省「進步」所造就的神話。
在舊石器時代的尾聲,克羅馬儂人對尼安德塔人進行了人類史上第一椿大規模的種族屠殺,經歷了一萬年的戰爭後,克羅馬儂人站到了歷史的聚光燈下,成了現代智人的祖先。這些人猿的後代被丟到大自然的實驗室中,進行所謂「文明」的實驗:火、工具、農業、城市、金屬、社會階層、政府組織、到原子彈。
大大小小的實驗被隔開來分頭進行,復活節島的高度工藝技巧,讓人類將島上的最後一棵樹砍倒;蘇美文明的農業灌溉技術,將中東的肥沃月灣地力耗盡,最後鹽化為今日的沙漠;在大西洋的兩岸,羅馬帝國與馬雅文明各自埋頭苦幹,隨著帝國勢力的擴張及人口的興盛,愈發壓榨著腳下的土地,最後各自步上衰敗的道路。這些古老文明都踏入了「進步的陷阱」──在文明發展至巔峰時,對生態的索求也到達頂點,為了追求持續的成長繁榮,只好搶劫未來,以支付眼前的開銷,最後將大自然賜予的款待洗劫一空,然後隨著環境的崩毀而瓦解。進步就是不斷的向前走,但我們最終得到了什麼?
「歷史每重演一次,代價就上漲一次。」地球上第一個文明蘇美瓦解時,只影響到五十萬人;羅馬的衰亡則影響了上千萬人;假若我們的現代文明失控,將為數十億人帶來無盡災難。廿世紀期間,世界人口數成長了四倍,經濟成長則超過四十倍,這樣的進步以著大規模的猛烈攻擊為代價,生物圈中沒有一個角落能躲過這種大量出血性的耗損。今日的人類在經濟層面上皆如出一轍,以整個地球的自然資本為生。在這場堅持「經濟沒有極限」的遊戲中,過去的輸家是窮人,如今玩輸的,卻是地球。
所幸我們能看到人類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大到我們沒有犯錯的空間,唯有擺脫過去對進步的迷思,將思考模式從短視近利轉換為長遠的視界,將行動原則從輕率鹵莽轉為節制、謹慎,才能為我們的未來,規劃出一條睿智的航道。
★獲加拿大書商協會藏書票獎(CBA Libris Award)2005年度最佳非小說獎★萊特是這個國家的智慧珍寶,他帶領讀者一覽世界各地的文明發展,進行一趟全面且富教育意義的歷史之旅。……是一部白宮必讀的傑作!───《紙與筆》書評雜誌(Quill & Quire)★科技的創新遠超過環境所能負載時,作者稱之為「進步的陷阱」,核子武器就是個顯而易見的例子,但短視近利且大量密集的現代化農業耕種才是更大的威脅。作者以精巧的文句和啟發人心的想像力,將這尖銳卻又帶有說服力的論點呈現出來。——《衛報》(The Guardian)★我一點也不在乎你讀不讀書,但你必須讀這本,因為作者只用了132頁,就完成了別人需要十倍頁數闡述的內容。……智慧的及時雨,無與倫比!───《環球郵報》(Globe and Mail)
作者簡介
隆納.萊特(Ronald Wright)
罕有的小說及非小說雙棲作家,橫跨歷史著作、小說、評論三種領域:在寫小說時能以一個科學家的觀點替小說的內容豐厚血肉,寫歷史著作時又帶有文人的氣息與筆觸,評論則滿載知識份子的關懷及尖銳的嘲諷。
萊特的父親出生於加拿大西岸的卑詩省,十歲時移民至英國。萊特自己則從小在英國長大,於劍橋大學受完人類學訓練後,前往加拿大進行深造,就此定居加拿大:「當你來到一個新的國家,特別是一個空間更遼闊、更具有可能性的國家時,你就回不去那個把你放出來的箱子裡了」,當萊特回到英國時,發現他無法久待,「我感到桎梏,我無法享受到狂野的大自然,我只能被五千萬人口的存在感壓迫著。再怎麼發展下去,都是在死胡同裡打轉。」萊特目前也是住在卑詩省,並在大西洋兩岸來回奔波:演講、授課、寫作。
身為一個人類學家,萊特認為人類學的背景對他的寫作十分有幫助,「史學或人類學,提供了一種讓你體察自身文化的觀點,帶領你脫離習以為常的慣習,進而反思文化中的力量、缺陷和危機。」人類學家能清楚意識到人類的發展,「我們發展出農業,導致了城市形成及人丁興旺;我們在文明中的一切:社會階級、政府組織、高樓大廈,都強化了我們在地球上的影響力……自然一直因著我們而不斷變動,但人類本身其實是沒有進步的。」萊特以此為主題寫出了他的第一本小說《科學羅曼史》,藉由維多利亞時期與現代的對比:一世紀的差異、同樣愚蠢的人類,榮獲了英國大衛海姆文學獎(David Higham Prize),也是《紐約時報》年度好書、英國《週日泰晤士報》年度好書、加拿大《環球郵報》年度好書。第二本小說《韓德森的矛》則在這主題上進行更深入的探討和類比。在此同時,萊特的非文學著作《被竊取的大陸》獲選英國《獨立報》和《週日泰晤士報》的年度好書。
二○○四年,萊特受邀為加拿大的梅西公民講座(Massey Lectures)年度講者,講演內容亦被加拿大廣播公司製作成廣播節目,並在集結出書後登上了加拿大獨立書店暢銷榜非小說類第一名(即為本書),打破嚴肅主題難以兼顧叫好又叫座的刻板印象。
譯者簡介
達娃
本名黃小萍,曾任出版社編輯、Discovery頻道節目翻譯、荒野保護協會副秘書長及國際事務部主任,譯有《手斧男孩》、《發燒地球200年》等。目前從事口譯及筆譯工作。
第一章 高更的追尋
舊石器時代,從一次獵殺一頭長毛象到學會一次獵殺兩頭長毛象的獵人,是進步了。但當獵人學會把整群獵物逐下懸崖,一次獵殺兩百頭長毛象時,就是進步過了頭。他們將享有一時的衣食豐足,之後,卻只得餓死。
第二章 偉大的實驗
歷史上第一個進步的陷阱,是舊石器時代狩獵技術的臻至完美。於是我們透過農業的發明自這個陷阱中逃脫,進而開展我們最偉大的實驗──遍及全球的文明發展。但是,文明和農業是否為一個更大的陷阱?農業的開始是一場意外,是一連串誘惑,使多數人步上千篇一律的辛苦生涯。農業達成的數量,是以犧牲品質換來的:更多食物、更多人口,但營養與生活卻鮮有改善。我們在馴化植物的同時,也被植物馴化了。
第三章 愚人的樂園
在農業生活中,我們展開了一場文明的實驗。這項實驗可能成為自身勝利的受害者。問題經常出現在社會結構上:當人們侷促地擁擠在文明中,處在權力與財富直線上升、由少數人統治多數人的環境時,人類所傾向採取的行為模式就是問題所在。本章要談談兩個由進步觸發的陷阱:一個發生在太平洋上的小島,另一個在伊拉克平原上,他們受到自身慾望的引誘,而毀滅了自己的文明。
第四章 金字塔結構
羅馬帝國和馬雅文明,兩個自內部崩壞最有名的案例,為我們說明了文明經常表現出「金字塔式」的需求結構,如銷售報表般,只有向上成長才是繁榮。這兩個文明從不斷擴張的周邊地區收集財富,集中至核心所在。當它們達到全盛期時,他們對生態的索求也到達巔峰,這正是文明最不穩定的時期。要向上成長的唯一辦法,便是持續從大自然與人性中榨取出新的借貸方式。一旦大自然開始以土壤沖蝕、作物歉收、飢荒、疾病等方式沒收人類的抵押品,社會契約就會瓦解。
第五章 工具的反叛
文明是一項實驗,在人類史上是一種新穎的生活方式,而且它還有個癖好—很愛走入進步的陷阱中。在河邊肥沃的土地上聚集成小村落,是個好主意;但當村落擴張成城市,在肥沃的土地上築屋鋪路,就踏入了陷阱。文明的實驗仍然持續地擴張與成長著,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數字:西元第二世紀,羅馬帝國的全盛期,世界人口數約兩億人;當歐洲人在西元一五○○年發現美洲時,世界人口約四億;到了西元二○○○年,世界人口為六十億。羅馬帝國之後,世界人口花了十三個世紀才再添兩億人;而最近新添的兩億人,是在三年內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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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守「末日鐘」的科學家們,決定將它撥快兩分鐘,這意謂著深夜十一點五十五分,再過五分鐘,人類就會到達代表了世界末日的午夜十二時。 「末日鐘」是一九四七年廣島長崎原爆後,由「原子科學家公報」這個組織及刊物所設計的觀念時鏡。在過去六十年裡,它主要是根據全球核武情勢所造成的威脅程度,而將這個鐘撥快或撥慢。以前它先後撥動過十八次,一九五八年為美蘇核武軍備競賽最嚴峻的一年,「末日鐘」被撥到只距世界末日兩分鐘。而後因情勢逐漸緩和又再撥慢到剩下七分鐘。今年則因伊朗及北韓核問題,以及「氣候變化」問題日益嚴重,遂再撥快兩分鐘。今年「末日鐘」撥快,也是六十年來第一次把「氣候變化」這個因素列入,將它的威脅程度拿來與核子武器相提並論。這裡所謂的「氣候變化」,指的是由於溫室氣體排放所造成的地球暖化而引致的氣候異變。 如果我們注意二○○六年底至二○○七年初這段期間的世界現象,當會警覺到,由於地球暖化的問題日益嚴峻,現在已到了它的氣候效應首次大規模顯現出來,這段期間,挪威峽灣已首次無冰,這是地球史從未見過的先例。另外,由於冬季變暖,北極熊亦首次無法冬眠,北方候鳥也沒有南飛避冬,至於阿爾卑斯山的雪道,以前是冰雪皚皚,現在則成了雜花似錦,這都是動植物史的首開紀錄。除了這些之外,最近這段期間,歐美也都天氣異變,被冰雹、冰風暴以及狂風肆虐,許多地方都宣告進入緊急狀態。所有的這些跡象都顯示出以前大家所說的「地球大反撲」現在已正式的開始了。 而氣候因地球暖化而異變,只不過是人類生存環境惡化的表現形式之一而已。一九七二年,「羅馬俱樂部」贊助出版《成長的極限》,由美國麻省理工學院一群系統動態學家所組織的研究小組即正式提出警告,人類由於瘋狂的追求成長,無論資源的消耗及廢物的排放,都將很快達到極限,爾後人類的經濟和社會系統即會大崩壞。溫室氣體排放即是廢物排放之一。根據現今所有專家的研究,目前的地球其實早已超載了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用經濟術語來說,那就是人類原本應當靠著地球自然資本的利息而生存,現在則不但利息已揮霍殆盡,甚至還大量用到本金。就在最近,英國籍的前世銀首席經濟學家史汀爵士發表長達數百頁的研究報告。他的研究小組首次用地球總體經濟學的觀點分析環境惡化的問題。報告即指出永劫式的經濟傷害現在已成了不可挽回的現象,單單地球暖化,即將讓人類付出超過七兆美元的代價和持續的長期經濟下滑。由於美國只追求自己的成長,目前全球每年排放溫室氣體一七九億三千一百萬噸,美國一國即佔七○億六千七百萬噸,高達四成,這也是全球日益視美國為環境公敵的原因。最近歐盟執委會主席巴洛索(Jos? Manuel Barroso)訪美,親晤布希,即當面正告美國要做世界的榜樣,不可成為摧殘地球的先鋒。 地球正加速暖化,如果我們能在外太空用輻射望遠鏡觀看,地球因為熱輻射,會像是個大火球燃燒著自己。地球持續耗用石化能源,終將有涸竭之日,森林覆蓋的逐步縮小,物種將加速滅絕,這也讓地球復原的能力衰退。此外,存在於許多不可知地方的病毒與細菌,也將重現人間,近代各類病毒變種所造成的問題日趨嚴重。至於大地之母的海洋,則會因變暖而使得她的含氧量降低,魚類與其他海洋生物也將日益減少,已有專家預測,到了二○五○年,人類大概不會再有海洋魚類可供食用。地球的這些活動,似乎意謂著人類根據貪婪意志而追求的成長,終將大筆反噬人類本身。最悲觀的學者甚至認為在二十一世紀結束前,人類將大筆滅亡。科幻文學創始作家威爾斯(H. G. Wells, 1866–1946)在《時光機器》裡看未來,認為所謂「文明」,「只是一堆終將不可避免地,摧毀其創造者的愚蠢行為之累積」。英國另一文豪王爾德(Oscar Wilde, 1856–1900)用這樣的話來反諷人類:「如果人是被人所造,那麼人類當為此而覺得羞恥。」做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到底應受獎勵呢?或是被咀咒? 地球因日益暖化而氣候異變,成為地球末日的元凶。追根究柢,這乃是人類持續追求無止境成長的附贈品。自從十七世紀理性啟蒙以來,人類即形成了一種以人類本身利益為中心的世界觀;而從十八世紀以降,它更以「科技」、「進化」、「理性」這樣的概念來合理化人的一切作為。及至二十世紀後半,這一切又被狹義的統攝到「成長」這個名目之下。人類對自然的掠奪終於完成了終極理論之建構。成長即進步,進步即成長,「成長」與「進步」這種以物質慾望的滿足為核心的概念是如此的強固,它甚至成了一種魔咒,驅動著人類像失控火車般一往直前,奔向那不可知的未來。 因此,由今天回頭看,十七世紀的「理性」、十八世紀的「工業化」、十九世紀的「進步」、二十世紀的「成長」,這一連串相似詞間,其實有著一種愈來愈狹義的走向。十九世紀的人們談論「進步」,還不忘對「進步」的內涵及表現提出質疑,並在二十世紀兩次大戰後,更對「進步」充滿了悲觀。但二十世紀後半所出現的「成長」,卻因為資本主義體制的強化,而逐漸佔領了全人類的心靈,終於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此刻,開始向人類追討欠債。 加拿大學者及作家萊特所寫的這部「進步簡史」,其實並非一般所謂的「史」,而是更後設的一種「史論」,甚至可說是一部針對「進步」這個觀念而做的「觀念史論」。作者分別就復活節島、蘇美、羅馬帝國以及馬雅文明這四個曾一度興盛、最後終至滅絕或消亡的過程向人類提出了嚴正的告誡:那就是這四個文明其實所經歷的乃是一個人類一再重蹈的陷阱,那就是進步。不斷的成長發展,摧毀了環境,而在摧毀的過程中永遠不知反省,反而是更加的迷執與好大喜功及鋌而走險,最後在動亂甚至殺戮中導致滅亡。美國文豪愛倫坡(Edgar Allen Poe, 1809–1849)曾寫過長詩〈海中城〉,一片憂愁之水堆砌著驕傲的高塔,而死亡則在這裡為它自己準備著寶座。該長詩裡有兩行可以為這本書做註腳:
從城裡驕傲的高塔之頂,死亡以巨大的眼俯視著眾生。
因此,萊特的這本著作,其實是大有意義的,尤其在這個文明已開始正式遭受到大反撲的時候。近年來,探討文明反噬、系統崩潰的著作早已車載斗量,有的從系統理論切入,有的從真實的歷史角度切入,最新的已從環境史和經濟史的角度加以觀照。而本書則是從「觀念史論」的角度剖析。由於是「史論」,它有了更大的夾敘夾議的空間以及借古喻今的機會。本書由遠在尼安德塔人所遭遇到的人類第一場種族大屠殺,來隱喻人類基因裡屠殺的傾向。人類一再的戰爭,這都是人類生存競爭的手段。而本書所申論的四個文明的滅亡,它到了尾聲,不也都同樣出現屠殺的模式。進步與成長,摧毀環境,整個體系在崩潰邊緣反而是更加貧富差距拉大,權力集中與好戰成性,最後終於全盤崩塌。過去這種人間戲劇只是中或小規模的在上演,而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世界已成了一個體系,它的崩潰也就更加驚天動地、民無?類。這部觀念史論,說的是過去,但所針對的卻是現在。它是在替人類這個文明列車失控的即將墜入深淵,像預言師卡桑德拉一樣,預寫著輓歌! 今年開始,地球大反撲業已正式展開,氣候異常,劫難當前。而人類的自私自利更甚,以反恐為名實為爭奪油源的窮兵黷武更甚,而貧富差距愈拉愈大,權力也更加集中在少數人手中。當年的復活節島由於是個封閉系統,它完整的演出過一個文明毀滅的全程,而今天整個地球系統,不正以一個更大的規模在演出當年復活節島的故事嗎? 是為本書鄭重推薦序,願我們都能從其中得到警示。
導讀:生年不滿百 常懷千歲憂王道還(生物人類學者)
本書是一本「進步簡史」,之所以「簡」,是因為作者萊特憂心的是「進步陷阱」——過去的成功之道,潛藏了未來敗亡的種子。而在經濟全球化的二十一世紀,當前的進步之道已威脅到全人類的生存。作者向我們提出了末日警告。 末日警告史不絕書,每個年代都有有識之士呼籲針對特定的末日威脅採取行動。一九六二年出版的《寂靜的春天》,警告世人廣泛使用DDT的生態後果;一九六八年的《人口炸彈》預言,若不及時遏阻人口膨脹的速度,到了七○、八○年代,世上將有上億人口將成為餓殍;一九七二年的《成長的極限》,呼籲世人正視兩百年前馬爾薩斯提出的睿見:地球資源有限,不容許長期而持續的成長。八○年代,環保意識滲入了對核戰後果的評估,「核子冬天」成為流行辭彙。到了九○年代,「溫室氣體排放」及其直接後果,變成國家政策、國際行動、大眾文化的議題。專家相信,「大氣溫度上升」導致氣候異常,連油價都受影響,端的是事關國計民生。 這些警告,有的促成了政策性、全球性的行動,例如禁用DDT;有的時過境遷,由新的威脅取代了,如冷戰結束後,核子冬天隨風而逝,而「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的民間、國際運動,方興未艾。 作者並未評論過去的末日警告,而是直截了當,以文明自毀的例子,如復活節島(東太平洋)、蘇美(中東兩河流域)、羅馬帝國(地中海)、馬雅(中美洲),警告我們別再重蹈覆轍。相對而言,埃及、中國似乎是反例,不過追根究柢,「慷慨的生態」幫了大忙。根據作者,歷史的教訓是:文明存活、成功唯一可靠的基礎,是土地與水的健康;健康的森林也很重要,因為健康的森林能涵養水源。 總之,文明總是製造生態浩劫,為自己挖掘墳墓。然而,要是我們現在面臨的末日威脅是全球生態的崩潰,有賴全球性的政策、行動方案解決,個別文明自毀的案例是不是有效的教材呢? 人類自詡為萬物之靈,是諷刺,也可視為期許,寄託未來的希望。我們若以更為廣闊的眼界回顧過去,也許對於現代人的處境,能產生更為同情的理解。
話說人的始祖大約在八○○?六○○萬年前才出現在地球上,歷經了兩種不同的選擇過程,才取得今天在自然中的地位。一開始,誰都沒有預測到這個結果。 第一個過程,就是人類自然史,或者,人的演化史。我們關於人類演化的知識,從十八世紀中葉開始累積。現在我們知道,現代人與黑猩猩源自同一個共祖,大約八○○?六○○萬年前,才分別走上不同的演化道路。原來人的始祖是一種猿。 可是這個結論必須以高等靈長類的演化史為背景,意義才顯豁。原來自中新世(二三八○?五三○萬年前)以來,猿與猴的演化有相反的趨勢,猿逐漸沒落,種類減少、地理分布縮小。猴子則相反。關鍵在於猴子能在森林以外的棲境中生存,而猿只能生活在森林中。因此,人的始祖直起身子,以下肢走路,可說是為猿找到了一條新的演化出路。 但是這條路顯然不是康莊大道。人的演化,從最初的階段,大概就有幾個支系並行,等於幾個不同的演化實驗,直到一百萬年前,世上還有兩個人的支系,一支是南猿人,另一支則是人屬(Homo)物種。根據化石證據,四百到一千萬年前,東非至少有兩個人的演化支系,每個支系至少有一個物種生活著。這表示,人尋求演化出路,並無既定目標,在每個階段都從事過幾個實驗。世上的人本來可能是與我們完全不同的物種。 直到三萬年前,地球上才只剩下一個人類物種,學名「人屬智慧種智慧亞種」(Homo sapiens sapiens),簡稱智人。從十幾萬年前開始,歐洲、中東還有另一種人生活,尼安德塔人。六○年代的人類學教科書,還告訴我們尼安德塔人是智人的直接祖先,學名「人屬智慧種尼安德塔亞種」。現在考古學與古DNA證據,已經確定智人與尼安德塔人是兩個不同的人屬物種,不只體質,行為模式也不同。至於尼安德塔人的命運,學界仍在熱烈討論。大眾最熟悉的說法是,智人驅使尼安德塔人走上滅絕之路,至於細節,就不清楚了。 人類演化的第二個過程,是走出非洲,最後遍佈全球。這個過程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與第一個過程平行開展,最晚一八○萬年前已上路了。因為古人類學者在非洲以外找到的古人類化石,出土地層最早的是一八○萬年前。從那時起,所有主要的人類類型,都走出過非洲。例如東非的匠人與亞洲的爪哇人、北京人,大概同出一系。 智人大約在一萬四千年前越過白令海峽陸橋,進入北美洲。一萬二千年前,南美洲南端已有人活動;智人終於成為地球上唯一遍佈全球的物種。 這個事實幾乎沒有人認為得討論,讓人驚訝。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地理分布範圍都極為有限,只有人類是例外。許多人認為,離開家只要一直向前走,遲早會走到一塊沒有人的地方。他們忽略了一個明顯的事實:非洲的大型哺乳類都有長途跋涉的能力,有時一年上千里。牠們為什麼不「走出去」呢? 另一方面,十六世紀航海技術、航海科學都獨步全球的歐洲人,好不容易才繞過南美洲南端,進入東太平洋。可是他們不久就發現:太平洋上所有可以住人的島嶼居然都有人居住了。我們只要翻開大洋洲的地圖,就可以看見:在澳洲與紐幾內亞的東海岸上極目東望,茫茫大海上根本看不見什麼陸地。人類怎麼會想到在太平洋上追尋家園的?海上航行與在陸上遠足不同,無法任意回頭。因此人類在太平洋上的散佈過程,絕對無法理性規劃。那麼他們怎麼會出發呢? 關於人類出走的衝動,〈虯髯客傳〉這篇名文提供了重要線索。〈虯髯客傳〉講的是風塵三俠的故事:李靖、紅拂女、虯髯客。話說李靖不得志,想投奔李世民。紅拂女看中了李靖是英雄,演出了夜奔。在途中,他們遇到虯髯客,姓張,紅拂女也姓張,兩人結拜為兄妹。虯髯客覺得自己是英豪,對於李靖打算投奔李世民,頗不以為然,於是跟著去瞧瞧。沒想到虯髯客一遇李世民,「見之心死」,請來道兄再看,也是「一見慘然」。虯髯客不得不承認李世民「真英主也」。 這個故事要是落入三流作家手裡,也許結局是三人同心協力輔佐李世民,日後同享榮華富貴。但是杜光庭(西元八五○?九三三)不是三流作家。他安排虯髯客到東南數千里外海島上,奪權稱王,用來說明太平洋上島民的來歷,雖不中,亦不遠矣。孔老夫子不也說過: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人類走出非洲,散布各地,難道不是為了找個行道之地? 人為了建立令自己滿意的社會,不惜冒險犯難。每個人類社會都可以看做建立烏托邦的實驗。無奈這個實驗卻不完全受主觀意願的塑模。 人類遍布全球,而其他生物每一種都只有有限的地理分布,於是每個人類社群能夠利用的生物資源必然不同。此外,地球上的陸地並不是靜止不動的,各陸塊都有獨特的變化歷史,各有稟賦,因此各地的人類社群連佔居的地盤都有先天差異。氣候不同,更不用說了。 回顧過去一萬年的人類歷史,大部分社群都沒法發展到複雜社會的階段,可是有些社會不僅發展到複雜社會的階段,還創建了文明。所謂文明,古人的說法是:經天緯地曰文,照臨四方曰明。露骨地說,文明社會吞噬「野蠻社會」似乎是歷史公例。不過文明社會往往陷入作者所說的「進步陷阱」,無法自拔。我們能夠從各個案例中歸納出哪些歷史教訓?要是每個社會的理想不同,可以取用的自然資源不同,土地的負載量不同,氣候不同,就不易總結可供規劃行動方案的教訓。何況總結教訓有賴智慧。 歷史上著名的社會崩潰案例,例如復活節島,流行的解釋(如本書提供的)就沒有考慮到人類智慧的諸多侷限條件。文化與人口數都是關鍵。 例如兩河流域(今伊拉克境內)是人類文明的搖籃,絕非偶然,因為那兒的人文地理條件無與倫比。兩河流域位於歐、亞、非三洲交通要衝,各地族群接觸、交易、往來密切。大量的異質人口薈萃,文化交流成為刺激創意的泉源。而復活節島上的「原住民」生活在地球上最孤絕的社會裡,擁有的人文資本有限,獨持偏見,一意孤行,並不令人意外。 澳洲東南的塔斯馬尼亞島,將孤絕社會的命運演示得更清楚。在上一次冰期中,現在塔斯馬尼亞島澳洲之間的海峽裡沒有海水,人可以從澳洲走到塔斯馬尼亞島上。一萬多年前,冰期結束,海水上升,塔斯馬尼亞島上的人與世隔絕,直到十七世紀才有歐洲人造訪。在歐洲人眼中,那些島民大概是世界上物質文化最原始的族群。澳洲母群發展出來的技術與工具,他們全都沒有。考古學者甚至發現他們連祖先的技藝都遺忘了許多。 至於複雜社會的崩潰,我們生活中的常識也蠻好用的:人類走出非洲、遍佈全球果真源自「尋夢」的衝動,那麼複雜社會裡人多嘴雜,各有主張,以致黨派傾軋、禍亂相尋,就不是難以想像的後果了。複雜社會便於知識累積、經驗傳承、創新,以及討論、反思——以形成智慧。但是複雜社會免不了的金字塔型政治結構是否有分析問題、採取行動的智慧,以及調和異見、達成共識的手腕,是另一問題。
人類分布全球,才為人類智慧的演化搭建了舞台。以後見之明,人是以「人文適應」為特色的物種,每個社會都是人文潛力的實驗。文明並不是成為智人的先決條件。以史為鑑的思想,是文明開出的花朵,不只是東方的傳統。西方沒有「左史記言,右史記事」的安排,可是希羅多德(Herodotus)在西元前五世紀寫成的西方第一部史記,就是分析波斯帝國與希臘諸城邦的戰爭與後果。 「以史為鑑」的行動(如本書作者)最能凸顯「人文適應」的特徵:傳承不依賴生物機制。個別社會、文明可能沒落,經驗、智慧與歷史教訓仍能流傳。在生物世界中,物種總是由少數族群或個體遺傳,大多數個體都枉費一生,一了百了。我們生活在人文世界中,可以藉著歷史憑弔人間的命運窮通,尋繹生命的意義、生活的目的。有先見之明的人,即使不能力挽狂瀾,著書傳世亦可能影響後世。 過去一萬年內,人創造的驚人業績(所謂「進步」),其實只是少數社群少數人的成就的集合。祕密在:人文資本可以在不同時空中累積。個別社會即使崩潰,也不妨人文資本流通人間。作者警告我們,目前文明體制的運作,無異於一架自殺機器,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萬一夢魘成真,生物與人文資本可能都難以過去的機制遺傳。 這樣的前景的確值得憂慮。只不過,我們也許很難同情作者,因為我們生活在小島上,正在掙扎著為更為具體的前途打拚。作者反對道德說教,理由是道德說教違反人性。作者承認,人習於為不遠的未來打算。這麼一來,呼籲我們改變思考模式,以長遠的未來為念,不也是教人違反天性嗎?話雖如此,只要「增進全體人類之生活」仍然是人文理想,還是會有人繼續警告、呼籲下去。
進步的神話多數活在西方文化傳統下的人們,仍信奉著維多利亞時代對進步的理念,這信仰由歷史學家波拉德於一九六八年簡潔的下了定義:「人類史上若存有某種變化模式……而這變化只能朝一個方向推進、無法逆行,那麼這個方向就是進步。」地球上會出現有能力建構這番想法的生物,此一事實已明示了進步是自然的法則:哺乳類動物比爬行類更敏捷、猩猩比水牛更敏銳,而人類是萬物之靈。人類的科技文化促使我們以科技衡量人類的進步:棍棒勝於拳頭、弓箭勝於棍棒、子彈勝於弓箭。因為有效,於是我們憑著經驗累積起這套信仰 。波拉德指出,物質進步的概念是相當近代的,「約略在過去三百年才開始變得重要」,這恰巧與科學及工業的興起,以及傳統信仰因而衰退的時間相去不遠。早期人們還會重視精神上的進步,如今我們僅認定精神與物質會同時進步,別外無它。我們常覺得文明人不僅氣味較好聞,行為舉止也更勝蠻夷野人。人類對進步的務實信仰已經衍生並強化成一種意識型態、一種世俗的宗教,和其他受到進步信仰挑戰的宗教一樣,人類也對進步背後的瑕疵採取漠視的態度。於是從人類學的角度來看,進步就變成了一種「神話」。當我用神話這個字眼時並不意謂著信仰是脆弱或虛偽的,相反的,成功的神話都具有強大的威力,而且其中常帶有某種程度的真實。 進步的神話有時對我們很受用,至少對既得利益者很受用,且未來仍將如此。但我要在本書中主張的是,這神話也同時變得具有危險性。進步具有一種內化的邏輯,這邏輯會領著我們逾越理性,走向滅亡。那誘人的成功之路盡頭可能埋藏著陷阱。然而人們仍只是將進步的陷阱視為一時失誤,因此在其他領域,包括核能及化學殺蟲劑等,大眾對進步的信心仍不動如山。五○年代的廣告有著一位微笑的「七○年代主婦」,這位太太因為購買了正確品牌的吸塵器,正提前享受著未來。汽車款式每年看起來都和前一年不同;女孩兒們以銀鈴般的聲音歡唱著「更大!更寬!更長!」,汽車廠商熱切地銷售著更大就是更好的概念,至今這一切仍一如往昔。在所謂的第三世界裡,小農大方地灑下DDT,從此不再受蟲災困擾。而這所謂第三世界,縱然是一幅由各異其趣的文化綴集成的斑斕織錦,在超級強權眼中,不過是當成剩菜殘肴在分贓。無論在資本主義或共產主義世界裡,人們都認為現代化的保證就是永無止盡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