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這種病:記那些折磨過我的大牌作家們【出版十週年紀念版】 | 維持健康的好方法 - 2024年11月

編輯這種病:記那些折磨過我的大牌作家們【出版十週年紀念版】

作者:見城徹
出版社:時報
出版日期:2019年09月17日
ISBN:9789571377513
語言:繁體中文
售價:266元

《編集者という病い》
——————出版十週年紀念版——————
創社20多年打造超過20本百萬暢銷書
日本出版界傳奇人物‧暢銷書之神見城徹的豪邁自敘
『作家內心哪裡有傷口,
我就朝那裡開刀!』

  這些話,他們只對見城徹說—————
  尾崎豐:「只要你活著的一天,我的問題就是你的問題。你逃不掉的,你得跟我一起受苦!」
  林真理子:「我看見你就驚慌失措,所以關於『不能愛上你』這點我辦不到啊!」
  中上健次:「我想跟你借三十萬。若得到芥川賞,再用獎金還你。」
  村上龍:「你連我的作品都沒看過,怎麼會知道我很厲害?」
  坂本龍一:「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好想聽到你的聲音哪。」
  松任谷由實:「如果是見城先生想替我出書,我願意。」

  『我的工作就是我那進退兩難的人生……
  無論對方多麼任性、討人厭、把我耍得團團轉,
  只要他的作品可以感動我,叫我做什麼都無所謂,
  就算要我去殺人放火,我也想和這個人共事……』
  ——見城徹

  他的每一步都很大膽,
  創造出版史上無人能超越的黃金傳說!

  ◎創造年年銷量破百萬本暢銷書的幻冬舍傳奇—————
  以千萬日圓的資本起家,屢次打破出版常規,只花了十年時間,資本額就翻升了四千倍,並在二十一年內創造年年都有銷量破百萬本的暢銷書,寫下日本出版界至今無人能破的黃金傳奇。見城徹憑著對編輯一職的熱情與獨到見解,親手打造了出版界的奇蹟,箇中祕辛,全寫在本書裡!

  ◎這些你熟悉的作家和音樂人都曾和他合作過—————
  尾崎豐、北野武、村上龍、藤原紀香、宮本輝、吉本芭娜娜、村上隆、唐澤壽明、重松清、石原慎太郎、安井一美、山際淳司、鈴木泉美、中上健次、坂本龍一、松任谷由實、小室哲哉、五木寬之、銀色夏生、鄉廣美、天童荒太、小林善紀、弘兼憲史……

  ◎見城徹不能停止戰鬥的熱血編輯性格—————
  當編輯絕不能如此舉棋不定。那是因為缺乏熱情才跨不出去,因為沒有感動才舉步猶疑。編輯人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有熱情,並願意為對方付出,那就是編輯的特權!當你在電視上突然看到無名的男演員,或是偶爾在路上聽見令自己感動的音樂,你就要想辦法和對方見面,努力尋求合作的機會。編輯擁有這種天生的特權,不擅加利用的話,當編輯就毫無意義可言。

  他連睡覺的時間都拿來跟作家交往

  幻冬舍,由一個抱持著「無名」、「年輕」、「貧窮」和「天真」之「革命四條件」的42歲中年男子見城徹,以一千萬日圓所創立的新出版社。成立首年,就破天荒在《朝日新聞》砸下三千六百萬日圓買下全版廣告,行銷一口氣推出的6本新書,最後全部大賣,成功打響創業的第一砲。

  曾有長達十年的時間,每天睡不到四小時。因為他連睡覺的時間都拿來跟作家交往。他可以跟北方謙三喝酒喝到半夜兩點,回家後跟宮本輝講電話一個小時,之後又因為村上龍打電話來,再講一個小時,然後是喝得酩酊大醉的中次健司來敲家門,早上九點進公司後,又趕忙寫信給五木寬之……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見城徹陸續為作家們量身打造寫作企劃、激發其創作潛能,暢銷話題作包括村上龍的《新工作大未來》、五木寬之的《大河的一滴》、唐澤壽明的《兩個人》、村上隆的《藝術創業論》、木藤亞也的《一公升的眼淚》、北野武的《全思考》、藤原紀香的《紀香魂》、弘兼憲史的知識漫畫講座系列……等。在2008年底爆出小室哲哉詐欺並破產事件後,亦隨即在隔年為其推出《罪與音樂》一書。

  見城徹領導下的幻冬舍,每次推出新書都引發藝文界轟動,也成功網羅如吉本芭娜娜、辻仁成、銀色夏生、山田詠美、天童荒太、五木寬之、石原慎太郎、鄉廣美、小林紀善……等作家,把他們一舉推上寫作生涯的最高峰。

  「《編輯這種病》表面上談出版,實際上卻描繪了人際之間的義理及分寸,冷靜筆觸中挾帶著熱情的吶喊,是一本非常迷人的達人書寫。」────陳夏民(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

  「沒有一本書對於編輯工作的美麗與哀愁訴說如此誠懇真切。不僅對正處於出版現場的人傳遞了重要的精神訊息,更多的是那些關於人生的敬畏、職涯的冒險、創作的糾結等與各種情緒拼搏後所轉化的力量。十年來,書中那句『與其墨守成規,不如魯莽衝撞』總在困頓滯礙時,指引我向前。」────葉怡慧(悅知文化總編輯)

內行推薦(按姓氏筆畫排序)

  朱亞君(寶瓶文化社長兼總編輯)

  陳夏民(逗點文創結社總編輯)

  葉美瑤(新經典文化總編輯)

  葉怡慧(悅知文化總編輯)

  辜振豐(作家)

  齊立文(經理人月刊總編輯)

  詹宏志(PChome網路家庭董事長)

作者簡介

見城徹

  1950年生於靜岡縣,慶應義塾大學法學部畢業。現任幻冬舍社長,有「日本暢銷書之神」的稱號。

  曾經是大學剛畢業,投遍履歷也進不了大出版社的熱血青年,好不容易在1974年進入「廣濟堂」出版社,第一年就以24歲的新人之姿,企劃出暢銷近40萬本的《公文式數學的祕密》,並讓原本會員只有5萬人的「公文數學研究會」一舉躍升為年營收超過6百億的大企業。

  1975年 進入角川書店服務,擔任《野性時代》副總編輯與《角川月刊》總編輯,並將《角川月刊》的發行量,從數千本擴大到15萬本的規模,同時也出版了狂銷4百萬冊森村誠一的《人類的證明》、5本直木賞作品以及無數膾炙人口的暢銷書。

  1991年 擔任角川書店董事編輯部長,被認為將一生無虞時,又毅然決然離開角川。

  1993年 創立幻冬舍,屢次打破出版常規,甚至不惜賭上公司的存廢發行新書,在21年內連續創造出年年銷量破百萬本的21本暢銷書,包括村上龍《新工作大未來》、五木寬之《大河的一滴》、唐澤壽明《兩個人》、石原慎太郎《弟弟》、鄉廣美《爹地》、天童荒太《永遠的仔》……寫下日本出版界至今無人能破的黃金傳奇。

  著有《編輯這種病》、《不憂鬱哪算是工作》、《人生是一個人的狂熱》,以及《豁出去的覺悟》等書。
  從事編輯最大的準則與使命便是——新的東西如果不放膽去做,到底能改變什麼呢?

譯者簡介

邱振瑞

  詩人、作家、日本文學翻譯家。現任文化大學中日筆譯班講師,著有《日影之舞:日本現代文學散論》(蔚藍文化);《日晷之南:日本文化思想掠影》1-5(秀威);詩集《抒情的彼方》、《憂傷似海》、《變奏的開端》、《迎向時間的詠嘆》(秀威);小說集《菩薩有難》(商周)、《來信》(允晨);譯作豐富,譯有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安部公房、松本清張、山崎豐子、宮本輝等小說。


 

推薦序:幻冬舍傳奇 / 辜振豐
推薦序:想辦法找出厲害的人,一起激盪出厲害的作品/ 齊立文
自序:駛向苦難之港──在黑暗中躍進

第一章:SOUL OF AUTHOR
尾崎豐──失去保護傘的少年
尾崎豐──《BIRTH》
尾崎豐──寫作風格與舞台
尾崎豐──重逢
石原慎太郎──渴望將信念付諸行動
讓我失眠的已逝作家們(一):安井一美──教我懂得附庸風雅
讓我失眠的已逝作家們(二):山際淳司──淡淡地死去
讓我失眠的已逝作家們(三):鈴木泉美──留給世間的遺澤
讓我失眠的已逝作家們(四):尾崎豐──何謂駛向苦難之港
讓我失眠的已逝作家們(五):中上健次──令人熱淚盈眶
盛夏的印記(一):坂本龍一──末代皇帝
盛夏的印記(二):松任谷由實──口紅留言
盛夏的印記(三):石原慎太郎──太陽的季節
盛夏的印記(四):村上龍──網球男孩的憂鬱
盛夏的印記(五):濱田省吾──十九歲的模樣
村上龍──拿「快樂」當武器,孤獨挑戰群體的作家
村上龍──謎樣的吸血鬼
坂本龍一──在廣尾沒有EXIT的酒館裡,共同消磨的四年時光
中上健次──芥川賞的獎金
鈴木泉美──最後的問候
五木寬之──故事之夜
五木寬之──巨人走鋼索
夏樹靜子──夏樹靜子的《Dual Life》
內田康夫──公司成立之初
重松清──茗茶飄香
大江千里──迅捷者的恍惚:對阿波羅的旅程〈纍纍果實〉有感
銀色夏生──如何創造一個讓作家專注工作的良好環境
海明威──勝利者一無所獲
CHIANTI這家店

第二章:SOUL OF EDITOR
掌握三個大師和三個表現耀眼的新銳作家
能讓我有所改變的,才能引起我的興趣
《出版迷失論》序文
捨棄過去的光環,朝嶄新的目標前進!
見城徹因膽小而致勝
逃離安逸的生活:工作時胸前口袋裡總是放著辭呈的那段日子
想創造暢銷書,就投身灰色世界吧!
為小事耿耿於懷,磨練對他者的想像力
從四十歲的戰鬥中光榮退役後……
見城徹看中的男人,肌肉壯美的小野里
甜蜜的季節,清水南高
人生中難忘的一天,五味川純平《做人的條件》
令人懷念的兄長,大島幾雄──重逢東京˙寄情歌劇《波希米亞人》
I am Mr. Ed.

第三章:SOUL OF PUBLISHER
與其墨守成規,不如魯莽衝撞
見城徹的編輯手法
幻冬舍創立 「奮戰宣言」
代後記:恍如昨日

 

推薦序

幻冬舍傳奇

辜振豐

  日本的企業一向由大集團領軍,中小企業要冒出頭實在是難如登天,出版業也不例外。然而,一家小小的幻冬舍竟然能夠在短短幾年內締造出版傳奇,的確令人嘖嘖稱奇!從見城徹的《編輯這種病》一書內容就可以得到明證。日本的出版大餅向來都是由大出版集團掌握,尤其是小說和漫畫,作家們也大多習慣將書稿交給講談社、小學館、集英社、新潮社、文藝春秋、岩波書店……等大出版公司,像大家所熟悉的兩位天王級暢銷作家松本清張和司馬遼太郎,其書稿主要是由文藝春秋出版,而短篇小說之王星新一的作品則由新潮社出版。至於讀者所喜愛的文庫本,則以中公新書、岩波新書、講談社現代新書三個系列最具知名度。

  日本的大出版公司往往會推出文學雜誌,如《新潮》、《群像》、《文學界》……等。總編輯要是認為某一位作家值得栽培的話,就會每一期都連載他的小說,等到刊載完畢時,就順勢推出單行本,如此一來,作家便可以領到兩次的稿費。其實,這種合作方式早在二戰之前就行之有年。名作家谷崎潤一郎移居大阪之後,手頭不是很寬裕,一到年底總會搭車到東京去會見總編輯,目的就是跟他借錢,以便度過年關。顯然,編輯跟作家的關係日漸緊密,這一來,出版社要拿到作家的書稿當然是很容易的。也因此,幻冬舍要跟大出版社一較長短,實在要花費一番苦心。

  然而,到了一九九○年,日本泡沫化經濟浮現之後,民眾開始縮衣節食,這一來文庫本便受到讀者的喜愛。也因為出版界的大洗牌,見城徹所創立的幻冬舍,除了推出精裝書之外,同時進軍文庫本的領域。

  幻冬舍一開始只推出六本書,到了第三年,為了進軍文庫本市場,竟一舉砸下十三億日幣,一口氣推出六十二本書。過去,光文社也是大手筆,投了六億日幣推出三十一本書,不久就站穩了市場。我曾經是光文社文庫本的愛好者,也買過他們出版的暢銷書,分別是栗本慎一郎《穿褲子的猴子》和上野千鶴子《性感女孩》。然後,幻冬舍的氣魄仍然是空前絕後。

  幻冬舍站穩腳步後,便有六本書躍居百萬本暢銷之列。而其中一本就是鄉廣美《Daddy》。出書前,見城徹認為,「鄉廣美和二谷友里惠這對夫妻很有親和力,是日本國民公認的幸福伴侶,他們的結婚典禮創下史上最高的收視紀錄,至今還無人能敵,如今,這對夫妻竟然在鬧離婚,而且先前完全沒有任何徵兆,媒體也還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依我之見,倘若單行本這種非高科技、資訊更新較慢的媒體,可以搶在以時效性為賣點的電視和報紙之前,提供獨家內幕,那銷售量絕對不只有十幾二十萬本。」

  其實,他與鄉廣美私交匪淺,得知這位偶像有意與太太離婚時,隨即靈機一動,要求他撰寫這本自傳,內容也順便帶上離婚告白。經過半年,鄉廣美交了書稿後,見城徹立即決定要是首刷起印五十萬本,應該是大有可為的。但社裡的六位編輯卻嚇得屁滾尿流,連續好幾天都無法成眠,因為這五十萬本書一旦滯銷的話,公司必定倒閉,而他們極可能成為居無定所的街友。

  他事前祕密作業,只有少數相關人員知道,而且上市當天在《朝日新聞》刊登頭版廣告。換言之,這本名為《Daddy》的書就是扮演「媒體」的角色,披露獨家新聞,宣告鄉廣美的離婚消息。

  我想像這本書在一九九八年四月印好之後,十多部卡車浩浩蕩蕩從一家大型裝訂廠出發,目的地就是幻冬舍倉庫的景象。路人看到這種壯觀的景象,大概不知道車上載著這本可能成為百萬暢銷書的《Daddy》,作者就是當時的人氣偶像鄉廣美。顯然,見城徹料事如神,此書一上市,一個禮拜便再版,而事後看來,這些編輯的恐慌是多餘的。

  回顧過去,這些編輯都曾任職於角川出版公司,當時的主管就是見城徹。但五年前老闆角川春樹因吸食古柯鹼而遭到逮捕,因此身兼董事的見城徹在投下一票要角川辭去董事長的職務後,接著便遞出辭呈。有趣的是,這六位編輯也跟著離職,並和這位老長官一起創立「幻冬舍」。這家出版社剛成立時,很多人都不看好,因為名作家還是鍾情於大出版公司,同時通路系統也瞧不起小出版社。但見城徹卻打出一片新天地,以致於創造了所謂的「幻冬舍傳奇」。

  見城徹是屬於一九六○年代的「安保世代」,心中充滿革命的狂氣,時時想要突破現狀,但到了八○年代,日本邁入大眾消費社會,街頭抗爭早已退潮。他深知自身無法革命,也了解自己無法創作,但總可以為那些有才華的作家做點事情,於是才創立了幻冬舍。在漫長的編輯經驗中,他認為「會暢銷的內容(無論是書籍、電視節目或任何傳媒)都具備四個要素,只要能成就這些條件,必定會大受歡迎。」在他看來,這些條件就是原創性、淺顯易懂、與眾不同和感染力強。

  出版人見城徹為何有如此能耐?原來他本身頗具洞察力,而且執行力強,一開始在廣濟堂擔任編輯時就推出好幾本暢銷書。但這家出版社畢竟是小廟,容不了大佛,於是在友人高瀨幸途和高橋三千綱的引介,進入角川書店擔任主編,先後編過《野性時代》和《角川月刊》。首先,他將森村誠一在《野性時代》上的連載小說《人性的證明》集結成冊。此書被拍成電影之後,總計銷售四百萬冊。

  在角川負責編務期間,見城徹認識了很多藝文界人士,加上為人有情有義,以致於他一開口,稿子便出現在眼前。例如,名作家中上健次剛出頭時,到處借貸,有一天開口向他借三十萬日幣,雖然自己只剩下五十萬的存款,仍二話不說就借給他。

  當然,見城徹在角川表現非凡,推出很多暢銷書,因此交際費的報銷是由他自己決定。只要他發現對方有才華、值得鼓勵,便義無反顧、勇往直前。過去,年輕歌星尾崎豐不但會唱歌,更會創作。即使因為吸毒被捕,後來出獄後,見城徹仍認為他可以造就,便偷偷為他成立經紀公司,為他出唱片,同時在雜誌刊載他的小說創作。尾崎豐後來對任何人都保持懷疑,只相信見城徹。雖然他十分任性,但見城還是十分照顧他,其角色就像一位母親對兒子的體貼照顧。

  他認為作家未成名前,生活比較困頓,因此一跟他們見面,總會帶他們去大吃一頓。他也可以花上好幾十天,與作家作陪。例如他就曾經跟村上龍在一家大飯店裡,陪他聊天、打網球。顯然,他跟作家的關係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一九九四年三月二十五日,幻冬舍推出六本作品,分別是五木寬之的《鴟梟漫步》、村上龍的《五分後的世界》、篠山紀信的《少女革命》、山田詠美的《120%的酷》、吉本芭娜娜的《瑪莉亞的永夜∕峇里島夢日記》和北方謙三的《約定》共六本書同時上市。此後,幻冬舍正式開始運作。顯然,這位老闆對於未來的運作,早已成竹在胸。從這六位名家的新書來看,幻冬舍能夠打響第一炮,人脈還是比資金重要,畢竟這家新出版社只有一千萬日幣的資金。換言之,見城徹平時跟作家相處向來以誠相待,因此他一旦創業,這些名作家當然也二話不說,就拿出書稿來相挺。這就像他的老東家角川春樹也是很會照顧人,因此出獄後再度跨入出版界,成立角川春樹事務所時,過去那些老作家也再度出面支持。

  見城徹頗能掌握出書的時機。在書中他提到,偶像明星唐澤壽明寫了一本名為《兩個人》的書,一開始打算要立即出版,但因為見城徹研判情勢覺得不適合,因此延到他與山口智子兩人結婚時才推出上市。雖然拖了一年多,但多賣好幾十萬本。

  見城徹固然是創造暢銷書的高手,但他經營出版社的目的並非只是賺錢而已。事實上,他自己有一套與眾不同的人生哲學。他指出,「創作是孤獨的。耶穌用羊來比喻人,在上百匹羊當中,總會有一隻多餘的、異常的、在群體中落單的羊。我認為反映那一隻羊的內在世界就是創作。創作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因此要維持共同體,需要倫理、法律、政治……等要件,但創作則是為了那隻苦悶的、在共同體中格格不入的羊而存在。」顯然,在他看來,身為作家往往是與社會格格不入的「邊緣人」,他們滿腔的熱血需要靠創作來發洩。但發洩也要有個地方,因此如果醫生能夠治好病人的疾病,那身為編輯應該就是可以經由出版去治好作家的「創作病」。

  目前,見城徹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出版人,但在《編輯這種病》中,他並沒有為自己歌功頌德,反而坦誠地分析自己的心理狀態,同時以謙虛的態度面對讀者。就內容而言,本書並非將焦點擺在出版,而是進一步探討創作、編輯、人生的冒險……等問題。因此,它值得出版人、編輯、作家,以及一般讀者都詳加閱讀。在此,我真誠地推薦這本好書。

想辦法找出厲害的人,一起激盪出厲害的作品

齊立文

  這是我第三次閱讀《編輯這種病》這本書了。

  第一次純粹是出於自己做為雜誌編輯,天天在寫稿、看稿、改稿,受到書名吸引,因而認識(更精確地說是「見識」)了見城徹這位日本「暢銷書之神」。

  第二次是為了替見城徹的另一本書《人生是一個人的狂熱》寫推薦序,因為更深入地了解他的工作態度和方法──為了爭取為自己崇拜或心儀的創作者出書,一定會徹底了解對方的作品,也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接近對方──所以我在下筆之前,把見城徹有翻譯成中文的著作,全部讀了一遍。這不只是了解一個人的方法,更是把事情做好的態度。

  第三次,就是這次為了寫這篇推薦序,距離初次閱讀本書,相隔已近十年。
  不瘋魔,不成活。

  在這次的閱讀過程中,我不曾因為「讀過了」而失去新鮮感,反而交替出現時而慚愧,時而振奮,時而又出於慚愧的心情,竟也重新激發了對工作的熱情。

  我之所以會萌生慚愧的心情,我想主要是回想起自己的工作生涯,好像沒有像見城先生那麼「用力」過。

  比方說,見城徹在計程車上聽到了松任谷由實的歌,覺得很感動,想幫對方出書,就「開始參加她的各場演唱會,透過各種關係居中牽線,甚至到演唱會後台找她, 於是開始有機會和她共進飯局, 最後交情還好到她偶爾會在半夜打電話到我家。」或是走在路上,耳裡飄進了刺入心扉的樂曲,想跟擁有這樣歌聲的人合作,立刻就衝進唱片行,「店家告訴我那是尾崎豐的歌,我就去查尾崎豐的經紀公司,然後打電話和他聯絡。」甚或是為了爭取作家五木寬之的出書合約,「不僅看完他所有作品,而且每次看完一部作品,就寫下感想寄給他。寫到第十八封信,他首度回信,寫到第二十五封信,才終於有機會與他見面。」

  見城徹生來一副「做出暢銷書」的好嗅覺,二十幾歲在路上閒晃時,看到「公文數學研究會」的招牌,「我立即展開調查,原來公文式數學是一種專業知識,而這位老師用這種專業知識的教科書,在自己家裡開班授課。我當下便覺得或許可以出書賣錢,就以那位老師的教科書為基礎製書出版⋯⋯最後賣了三十八萬本」。

  不過,見城徹不以「暢銷」為自己工作的KPI(關鍵績效指標),他給自己的挑戰是做出感動人心的書,所以努力朝藝文領域發展。而且在有機會進入角川出版社、參與藝文書出版之後,便為自己設定了更高的KPI:「我剛進公司時,角川在藝文界根本算不上什麼響亮品牌。幾乎所有作家聽到是角川便會遲疑或拒絕。當時,我就想和這樣的作家合作。確切地說,與那些拒絕角川的作家交手,共同催生出好作品來,才能顯示的能力⋯⋯相反地,與那些只聽到角川的招牌便點頭答應的作家共事,絲毫沒有成就感可言。」

  就這樣,名不見經傳的見城徹,漸漸成為了大家認同的「角川的見城徹」,到最後,離開了大品牌羽翼,自行創業成立幻冬舍的「個人身分的見城徹」,依舊持續獲得作家或藝術家的認可,屢屢開創出版佳績乃至於奇蹟。

  天賦才情或許能激發人們仰望讚嘆的心情,未必能給人「有為者亦若是」的激勵,促成人去行動。真正能夠讓人產生「起而行」的動力的,往往是聰明又努力的人,甚至是努力本身就很動人,惕勵自己如果人生還沒有用過力、費過力、透支過體力與心力,日子過得不痛不癢,也只是自己應得的而已。就是這樣的心理作用,我好像又對工作多了一點熱情。

  最糟糕的就是安於現狀。

  這本書總共分成三大部分, 分別是Soul of Author 、Soul of  Editor 與Soul of  Publisher,完整呈現了見城徹出版生涯的三種角色:大牌作家的戰友、暢銷好書的催生者,以及出版社老闆。

  至於書名為什麼叫《編輯這種病》,主要是見城徹在與許許多多與他同代的傑出心靈相遇、相處的過程中,他發現自己雖然熱愛閱讀、從閱讀中得到生命的救贖與出口,似乎也能寫點東西,但是他欠缺的是一種「不寫小說就沒辦法對自己交代的疾病。我清楚得很,自己沒有那種特質。我想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他們的觸媒,協助他們寫作吧,因此我非得成為一名藝文編輯不可。」於是,出於這樣的使命,他親近、陪伴、砥礪、發掘無數優秀創作者,「目睹苦難化為黃金的瞬間,是一種無可取代的狂喜。這才是我所謂名符其實的『編輯病』。」

  對於初次接觸本書的讀者,我想建議從第三章〈見城徹的編輯手法〉那篇採訪文讀起。採訪者小松成美也是紀實文學作家,以見城徹做為出版社發行人、推動公司股票上市為起點, 針對見城徹的成長歷程與職涯經歷, 有非常深入的觀察與提問,是一篇問題與答案都很精采的長文。

  《編輯這種病》這本書出版之際,見城徹成立的幻冬舍發展如日中天,接續推出多本銷量突破百萬冊的暢銷作品,也讓他發出了「書籍要出版,當然就得暢銷才行」、「編輯不應該把書市不振怪給讀者不讀書」的豪語。時過境遷,幻冬舍已經從股票上櫃走向下市,他也在《人生是一個人的狂熱》裡面提到,「我不認為出版品的未來仍有明朗的希望,甚至預測到了二○二○年時,幻冬舍出版部門的營利會是零。」

  時代是殘酷的,讀者閱讀「書」這個媒介的比例也許下降了,但是如同見城徹所說,「智慧型手機、平板電腦以及高速網路普及的現代,日本人恐怕已進入有史以來閱讀最多文字的時代。儘管看紙本印刷文字的人減少了,閱讀紙本之外媒體的人數卻在激增。把目標客群鎖定在脫離紙本的顧客身上, 今後不怕找不到新的商機。」

  真正的編輯病,發作的場域絕對不只是在紙媒介,而是持續發掘反映時代精神的傑出心靈,觸發他們說出滿足讀者身心渴求的故事,把挑戰化為機會。

自序

駛向苦難之港──在黑暗中躍進

  離開廣濟堂出版社到角川書店任職,並負責該公司剛創刊不久的文藝雜誌《野性時代》編輯工作時,我只有二十五歲。每次到作家家裡造訪,在場的責任編輯群 當中,總是我年紀最小。他們常對我說:「你是最年輕的呀。」讓站在角落裡的我 更顯得誠惶誠恐。回想起來,這些往事宛如昨日般歷歷在目。

  如同「Only Yesterday」這句英語,我深切感受到三十年的時間真的是轉眼即逝。在我不斷往前奔波打拚之際,不覺間我已邁入五十五歲的大關。至今我仍不敢 相信自己還能以編輯的身分,與成名的作家們面對面接觸。不過現在,因為無論在 什麼場合,我都是最年長的編輯了,所以也就愈來愈常思考,該如何為自己的編輯 生涯劃上句點這件事。

  一直以來,我始終堅持只要自己還擔任編輯,就絕不出版個人著作。自我創立幻冬舍以來,一直有不少出版社表示「想出版見城先生的著作」,每次我都予以謝絕。

  所謂編輯原本就是「從無到有,將人類抽象的思想與意識,製作成商品(書籍)藉此賺取利潤」的工作。魔術師變魔術尚有機關暗門可循,而編輯就好比沒有 道具的魔術師,要將人的思想與意識製作成商品,如同流雲過眼難以捉摸。在我看 來,要誠實地體現這個創意,編輯的做法就會受到嚴厲的詰問。換句話說,編輯能坦誠至何種程度地與作家交心契合,絕對是無從迴避的重要課題。

  比方說,為了能理直氣壯地向作家們說:「你一定要將這些想法付諸文字,否 則你永遠無法進步」時,首先編輯的立場就會受到質疑。或許作家最不想碰觸的主 題,正是編輯最希望作家撰寫的;編輯相信那才是最精彩的內容,因此絞盡腦汁要 作家開筆為文,假若這時編輯為自己出書,對作家們豈不是很嚴重的冒瀆?基於上 述考量,我至今不曾寫書出版。(我參與演出NHK電視節目《課外教學,歡迎學長蒞臨》,該文字紀錄後來集結成冊,但該書的作者由NHK掛名,所以我才同意 出版。該書書名為《編輯鬥士——見城徹》,讓我覺得很難為情。)

  三十幾年前,我大學畢業後進入廣濟堂出版社任職,第一年企畫編輯出《公文式數學的祕密》一書,在當時大為暢銷;該書也是我改潤成稿的。每次想到這本書,不僅驚訝這是我擔任編輯第一年時推出的書籍,也對於其內容與自己最初的理念如此契合感到訝異。或許出版那本書是出於巧合,但該書內容卻奠定我後來編書的風格。

  擔任編輯第一年的某個午後,我和女朋友相偕在新宿御苑前漫步時,經過一棟名為天鵝名廈的住商混合大樓,我注意到在該大樓的奇數樓層上掛著「公文數學研 究會」的招牌。那時我還不懂什麼叫公文數學,連公文兩字的漢字發音都唸錯,還心想,公文數學是什麼啊?從那以後約莫過了兩星期,我在報紙上的廣告欄發現一 則小廣告「招募公文數學教室指導老師」,才知道原來天鵝名廈裡的「公文數學研 究會」是一家補習班,他們要將其獨特的專業知識開班授徒。

  我總認為會暢銷的內容(無論是書籍、電視節目或任何傳媒)都須具備四個要素,只要能成就這些條件,必定會大受歡迎。

  一、具原創性
  二、淺顯易懂
  三、與眾不同
  四、感染力強

  上述原則是我從長年擔任編輯的經驗中,擅自歸納的結論,不過現在回想起 來,《公文式數學的祕密》一書,完全符合上述四項條件。公文式學習法的商業模 式富有原創性,其僅憑藉著持續計算的學習法也相當與眾不同,整體來說是非常淺 顯易懂的專業知識。當時我進而深思著:開班授徒的話,就代表會有學生來補習 班上課,連帶也會吸引學生家長,因此補習班除了授課之外,也可以成為該書的銷 售通路,如此一來,該書賣個三萬本應該不成問題。要不就是讓學生的父母或其他 親友到書店購買這本書,讓書登上暢銷書排行榜的話,對書的銷售就更加如虎添翼了。這就是所謂具備感染力的意思。

  我擔任編輯第一年企畫出版的這本書,幾乎就完全符合了這四項條件,最後創下超過三十萬本的銷售佳績。有些話從自己的嘴裡說出來有點奇怪,但我認為自己 的事業有個創舉性的開端。自從我推出編輯處女作後,就有了一項個人的偏執:書 籍若無法暢銷便失去出版意義。

  由於《公文式數學的祕密》大受歡迎,原本只有五萬人的公文式數學會員在短 時間內迅速增加,研究會總部的電話響個不停,業績瞬間急速成長,他們的辦公室 很快就由天鵝名廈搬到新宿西口,建築宏偉的明寶大樓裡,接著又搬到三井大樓,沒多久就在市谷興建自己專用的辦公大樓了。後來該公司快速竄升為年營業額超過六百億日圓,在教育產業界前途無可限量的大公司。約會散步時偶然看見的小招牌,不僅在日後催生出廣受歡迎的暢銷書、促使公文式教學事業起飛,並且決定了我後來的命運。這麼說或許有些牽強附會,但我的事業確實是因為這本書而展開的。天鵝名廈時期「公文數學研究會」的元老們多半已經作古,但當初我像個業務員衝到他們面前問:「你們要不要出書?」並努力說 服他們,看到他們從未想過要出版專業書籍,對此模稜兩可和瞠目結舌的模樣,對 我而言真的宛如昨日般的情景。

  進入廣濟堂出版社立刻就能推出銷售三十多萬本的暢銷書,確實非常幸運,但之後不久,單是企畫出書或僅是推出實用書籍,已經不足以吸引我。我開始熱切盼 望可以參與藝文類書籍的出版工作。我原本就喜歡閱讀小說,但一直到與榮獲芥川賞的作家高橋三千綱結識後,才真正點燃了這個機會。

  事情的原委如下。

  當時的高橋三千綱是《東京體育報》的記者。同一時期我所負責編輯的《十萬日圓創業祕訣》一書正好出版,銷售成績算是差強人意。但某日突然有位自稱任職 於《東京體育報》姓高橋的男記者打電話到我們編輯部,表示無論如何都希望可以 採訪到該書的作者三宅竹松,還強調這次採訪能夠增加該書在市場上的能見度。現在回想起來,那次採訪究竟為《十萬日圓創業祕訣》增加了多少能見度,實在令人懷疑,但因為高橋答應用很大的版面刊載那篇專訪,打響三宅竹松這個名字有點討 喜的作者,所以我才同意他的請求。而這就是我與高橋「建立日後交情的開端」。

  那次採訪結束後不久,有次我翻閱《朝日新聞》的時候,看到一篇附照片的報導,標題為「高橋三千綱先生榮獲群像新人賞」。當時我覺得有點驚訝,盯著報紙 上那張小照片猛瞧,怎麼看都像是那位《東京體育報》的記者。於是我迅即拿起話 筒撥電話到《東京體育報》,劈頭就問他:「刊登在《朝日新聞》上的照片是你 嗎?」

  高橋不帶感情僵硬地回答說:「是啊。」當下我便說:「那就讓我做東幫你慶 祝一下吧。」

  此後,我們每天晚上流連在新宿附近飲酒作樂,交情日漸深厚。在與高橋每天晚上的聚會中,我結識了中上健次、立松和平和塚公平(金原峰雄)……等當時的年輕作家,對出版文學和文藝書籍的渴望也日益加深。我自己也曾夢想過要創作文 學小說,然而認識中上健次等作家以後,才知道他們強烈地感到自己與這個世界和整個日本社會扞格不入,內心存在著衝動而難以抑制的靈魂,必須藉由文字的力量 來自我救贖。我並沒有那種強烈的激情,也不覺得和社會扞格不入,只是想要與真正的文字創作者共事,希望接觸文字創作這個充滿魔力的精神活動而已。我無法在 廣濟堂出版社待下來,總覺得從早到晚忙著處理編輯企畫像是在虛度時光。我想要 成為刺激這種作家的觸媒,希望幫他們策畫藝文作品。如此熱切的想望深深地召喚著我。

  不久後,我便在角川書店找到一份兼職打工的差事。那時我曾與摯友高瀨幸途談及這個想法。高瀨幸途目前為太田出版社的社長,同時也是本書的編務負責人。由於當時高瀨任職於洽談海外書籍版權的公司,與國內出版社往來密切,我是透過 他的介紹才進入角川書店的。

  後來,我成為角川書店的正式員工,高橋三千綱可是說居功厥偉。那時候角川書店的角川春樹社長計畫打造一艘名為「野性號」的古船,並按照《魏志倭人傳》 中描述的路線,由釜山出發一路航行到博多。要與角川春樹社長一起搭乘古船航 海,並撰寫一篇採訪報導,實在是件麻煩的苦差事。但高橋三千綱還是面帶苦澀、勉為其難地為我接下了這份工作。多虧高橋三千綱不辭勞苦的鼎力相助,最後我才 得以順利保住角川書店正式員工的飯碗。在那時,我就已下定決心,無論三千綱日後提出多麼任性的要求,我都要鞠躬盡瘁地回報。

  隨著我正式展開文藝編輯生涯的同時,我的「編輯病」亦日益加劇了起來。畢竟我在角川書店最初負責的工作,就是將森村誠一在藝文雜誌《野性時代》上的連 載小說《人性的證明》集結成冊。該書後來在角川春樹社長的努力下被拍成電影, 最後總計銷售四百萬冊,堪稱是一本超級暢銷書,也讓我命運的轉輪不得不跟著加 速前進了。瞥見公文式數學的看板是我生命中的巧合,與高瀨和三千綱相遇也是個 巧合,角川春樹社長對我說:「他是個具有爆發性潛能的暢銷作家。」所以要我負責編輯森村誠一的小說,同樣只是個巧合。回首我這三十年來的歲月,我不得不為自己多變的命運感到驚嘆。真的是因為那時候接連的因緣巧合,才使我向走上這「戲劇性的人生旅程」啊。

  在這戲劇性的因緣際會下,我的肉體與精神每天都承受著無比的壓力,猶如被 撕扯般痛苦。我除了面對公司內部的壓力之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必須與 作家、詩人、運動選手、音樂家或演員鬥智費神。我要應付的對手不是少數,至少 有上百名的文藝創作者不斷在我腦海裡打轉,可說每天都活在「病狂」與「戰鬥」 之中。從那時候起我就罹患了嚴重的失眠,加上各式接踵而至的突發狀況,簡直使我處於發瘋的臨界點。雖然我仍繼續編輯的工作,在精神上與創作者們同遊,但是 我的精神之旅最終卻走向地獄,而非天堂。然而,對創作者來說,正因為地獄才有 遍地黃金,所以我每天都過著磨難精神的日子。

  法國詩人韓波(Rimbaud)在《地獄裡的一季》的〈告別〉一詩中這樣寫道:「秋天。我們的船在凝滯的霧中飛騰著,駛向苦難之港——泥、火彌天的大城。」 韓波這首詩所說的,正是創作者和其作品間的戒律和行動準則。它要駛向苦難 之港,而非安全的避風港。對我而言,目睹苦難化為黃金的瞬間,是一種無可取代的狂喜。這才是我所謂名符其實的「編輯病」。 至於這次我為何決定要為自己出書呢?為何儘管我曾下定決心,只要擔任現職的編輯,就不會著書出版,結果現在竟敢打破這項禁忌呢?當然是有其原因的。原因便是一直以來,總有個令人感傷的念頭不時糾纏著我:我從事編輯工作已三十餘年,活了大半輩子,接下來就只有等死一途。人生真是轉眼即逝。高中三年晃眼即過,彷彿才剛升上高一,立刻就要面臨大學入學的考試;而現在則像是剛做完每年的定期健康檢查,旋即又到了該做健檢的日子了。照這樣推論,我很快就年屆花甲,而大去之日亦不遠矣。今天出生的嬰孩們,百年之後全都歸於塵土。萬物的命運皆如此殘酷,即使在我死後千百年,甚至億萬年後也不會改變。當然那時我 已不在人世。對我來說,所謂死亡就是回到出生前的狀態。命運於億萬年前就確實 存在,只是當時我還不存在。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平安時代的青年想到自己總有一天將離開人世而潸然淚下的瞬間,與「我眼前的當下」其實是有所關聯的。

  相反地,假如人可以永生,那麼人生問題和生活中的種種煩惱,基本上應該都會煙消雲散。正因為人只能活一次,而且時間有限,所以人的一生中,無可避免必須迎戰各 種煩惱和糾葛。也因此當內在激情萌發,無論是來自精神上的感動、絕望、悲情或肉體需求的滿足,人人都需要透過各種文藝創作來抒發情緒,從而得到救贖。

  德國導演文‧溫德斯(Wim Wenders)有部電影名為《慾望之翼》,劇情主要描寫一個旁觀人類世界的天使,持續觀察柏林兩千年來的歷史變革,以及當地居民的喜怒哀樂。片中設定只要天使一直扮演旁觀者的角色,就可以長生不死,但祂卻無法感受到七情六慾,因此電影中描寫天使的場景都是以黑白畫面呈現。然而,後來天使愛上人間的女子,捨棄了旁觀者的角色,希望可以與其他人產生連結和互動。換句話說,祂開始渴望能擁有自己的生命,即使人生只有一回,而且人的生命 有限,即使在人生路上可能遭遇絕望和煩惱,天使仍然捨棄繼續做個平靜閒散的旁 觀者,選擇實際體驗流血、流汗、傷痕累累的人生。這時候,電影開始以彩色畫面 進行,代表天使準備展開短暫而未知的人生旅程,亦即天使已下凡來到人間,生命的旁觀者已轉變成生命的實踐者。日本思想家柄谷行人把這種情況稱之為「黑暗中的躍進」。

  我認為澤木耕太郎的《深夜特急》一書,同樣是描寫「黑暗中的躍進」之作品。二十六歲的澤木耕太郎挑戰一個未經周延計畫的實驗,打算從印度的德里藉著連續轉搭公車的方式,前往英國倫敦。他的旅行從香港開始,花了一年的時間,在 這趟旅程中,不斷經歷黑暗中的躍進。一向擅長扮演旁觀者角色的澤木耕太郎,在 這次旅行中或許不得不親身體會那種身處局外和異鄉人的外部經驗。依我所見,他這趟旅行可說是掙脫自己過去人生枷鎖的奔逃之旅,或者這就是總是扮演天使的他 所期待的人間新旅程。在這俗世之中,人人都曾經是天使。澤木耕太郎於《深夜特急》中,記錄了「在黑暗中躍進」的精神軌跡,震撼讀者的心靈,因此我認為這本紀實文學作品,堪稱是優秀之作。而我也可以了解澤木耕太郎是以何種心情,在此 書中寫道,旅行時帶著在中國唐朝以虛幻著稱的詩人李賀的詩集,以他二十七歲便 病逝但仍留下許多精彩作品的人生自我勉勵,在漫長的旅程最後,從倫敦發了一封 假電報給日本的朋友,表示「我沒能抵達」。尤其是澤木在地中海的船上,以書信形式寫作的〈絲綢與酒〉那個章節,與之前的各個章節內容都有所不同,直截地道 出作者的人生喟嘆,格外令人印象深刻。

  人活著就是不斷地在黑暗中躍進。這麼看來,我的人生也是在編輯這個漫長的 旅程中度過的,而且始終與創作的激情和救贖脫離不了關係。因為我向來相信唯有 「在黑暗中的躍進」,方能緩和並解除痛苦。

  創作是孤獨的。耶穌用羊來比喻人,在上百匹羊當中,總會有一隻多餘的、異 常的、在群體中落單的羊。我認為反映那一隻羊的內在世界就是創作。創作是為了 這個目的而存在的。要維持共同體的秩序,需要倫理、法律、政治……等要件。唯 有創作,是為了那隻苦悶的、在共同體中格格不入的羊而存在。

  倘若是醫生打針就能治好的疾病,可以去找醫生,假如是吃藥就能改善的症 狀,可以去藥房,如果是透過自然科學或社會科學就能解決的問題,可以去研讀科 學知識,假若是電子科技可以解決的問題,就依賴電子科技也無妨。但是你只能到 世間走一回,出生的時間、地點和家庭又由不得你選擇,在這種情況下,遇到非得 透過創作才能解決的問題時,你也只能自己一個人承受。

  我很清楚自己已年過半百,愈來愈靠近死亡。雖然二、三十年前的往事,對我 而言仍記憶猶新、恍如昨日,但我的軀體確實不斷在衰老。即便我為此感到懊惱, 卻也十分了解自己日漸老化的事實。我自作主張地認定,自己約莫可以活到七十歲。從現在算起,也只剩下不到十五年的光景了,駕鶴西歸的日子應該轉瞬間就會 來臨吧。無論是暑假、黃金週、過新年或是賞花活動,我也許都只能再經歷十來回 了。所以我想更認真地參與生命中的每個活動。只是愈是想用心過日子,就愈發多 愁善感,忍不住潸然淚下,淚眼迷濛的次數遽然增加。

  從結識高瀨並得其襄助進入角川書店,至今我與高瀨的生命彷彿互相緊密牽連,即使最近這十年來,我們很少見面,但彼此在面對人生的重要關口時,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支持。我們之間也曾發生過爭執,甚至因為愛上同一個女人而撕破臉, 但深厚的信賴感總能維繫我們的友情,令我深深覺得若不是因為有高瀨的支持,自己也無法在人生和事業上都做到盡心盡力吧。所以當我隨口問高瀨有沒有興趣出版 我的書時,沒想到他竟然說他希望以我的書做為其編輯生涯的休止符。雖說除了高瀨之外,我並未打算讓其他人出版我的書,也知道他不會拒絕,但既然高瀨都這麼 說了,我也就更確信了這本書是非寫不可了。

  這本書是我身為現職編輯,以及承受編輯這種病所苦的總結,因此也算是我人 生的總結。我總是將自己的生活態度融入工作之中,無論是我平常遇到的各種問題 和難關,或是我對情人的思念,都將在本書裡一一浮現。這本書也可以說是我還活 著的證明,因為我的失敗困頓、幸福喜悅和事業高潮都銘刻其中。多年來,我的工 作就是持續將創作者的精神世界,以書本的形式呈現。因此書裡肯定或多或少,也 留下了我的印記。

  這本總結自己人生的書,將是長年支持我的高瀨編輯的最後一本書,所以我也決定藉由重整往事的現場,為自己的編輯生涯劃下句點。我這麼做是否能得到諒解呢?我是這樣拚搏過來的。高瀨啊,你的人生又是如何走過來的呢?三十年前,你突然音訊全無。有人說你受到過去所屬的非法革命黨所託,跑去 從事地下情報工作,各種流言斐短甚囂塵上,直到你三年後與大家恢復聯絡。那段時間裡,到底做了些什麼,至今你都未曾提起。難道你也搭上了屬於自己的「深夜特急」嗎?儘管你想必也在心裡暗自嘟噥著「我沒能抵達」,但最後仍與現實妥協,繼續在這俗世中營生。你回來的那天,我們相約在神保町的街角。你輕微地跛著左腳,臉上泛著微微笑意,逆著光緩緩地走向我。那天相逢的情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聽說高瀨編完這本書後不僅要結束編輯生涯,還將卸下出版社社長的寶座。 請讓我再說一次。高瀨啊,我是這樣拚搏過來的。

  不,應該說我只能這樣生存下來。
  你是怎麼走過來的呢?這本書可以成為你編輯事業的句點,讓我感到非常自豪。就這樣,《編輯這種病》這本書於焉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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