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林蔭道 | 維持健康的好方法 - 2024年11月

幽暗的林蔭道

作者:伊凡.布寧
出版社:遠流
出版日期:2006年01月01日
ISBN:9789573257059
語言:繁體中文
售價:252元

布寧諾貝爾文學獎受獎演說
  陛下,女士們,先生們!十一月九日,我在遙遠的普羅旺斯古城的一間貧窮農舍裡,接到一通告知我瑞典學院決定的電話。如果我照一般場合人們所說:「這是我一生最感動的一刻」,那麼我就說了謊話。
  一位偉大哲人說過,最意想不到的喜悅之情,和同樣程度的悲傷之情相比,幾乎算不了什麼。我並不想讓這個我足以銘記一生的節日變得掃興,但我必須說,這十五年來我所經受的悲商遠遠超出喜悅。但這絕非個人之不幸!我只能堅定地說,自我開始寫作以來,這個小小的現代科技奇蹟,亦即從斯德哥爾摩來的電話,給我這個作家帶來此生最大的滿足。貴國偉大的諾貝爾先生創設的文學獎,是獎勵作家創作的最高榮譽!虛榮是每個人或每個作家的本性,能從權威公正的評委手中獲得這個獎項,我感到十分驕傲。然而十一月九日那天,我心內所想的啟止自己?不,要這樣就太自私了。在激動地經歷了最初的祝賀與各方電報後,在夜深人靜的孤寂中,我思索瑞典學院此一決定的深刻意義。自諾貝爾獎設立以來,您們首次頒獎給流亡人士。而我是誰呢?不過是受到法國照顧的流亡者,對法國,我也永遠銘感五內。瑞典學院的各位先生,先將我的身份與作品擺到一邊,請允許我說您們的行為本身非常高尚。世上必須存在完全獨立的領域。毫無疑問,這張桌旁坐的是意見各異、思想與信仰各不同的代表們。然而某種不變的東西團結我們所有人,這就是思想與良心的自由,也就是我們對文明該盡的義務。對作家而言,這種自由更必不可缺,它是作家的信條和公理。學院的先生們,您們的行為再度印證對自由的熱愛是瑞典的民族信念。
  我再說幾句話,就結束這簡短的致辭。我對貴國、貴國皇室、貴國人民與文學崇高的敬意並非始於今日。喜愛藝術和文學乃貴國皇室和人民的傳統。由功勳彪炳的軍士創建的瑞典王朝,是世界上最輝煌的王朝之一。國王陛下,請容許我這個外邦的自由作家向您表達最高的敬意,以及最誠摯的謝意。--伊凡?布寧,1933年
伊凡?布寧(Ivan Bunin, 1870-1953),193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首位俄國人獲得此獎者。
  布寧的短篇小說集《幽暗的林蔭道》收錄作家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五年的創作。這段期間布寧飽受生活匱乏之苦,寫作成為他生活中唯一的樂趣。
  小說集的標題「幽暗的林蔭道」出自十九世紀俄國詩人歐加廖夫(Ogarev)的抒情詩《平凡的故事》:「薔薇處處紅似火,林蔭幽徑影深深……」一九三八年〈幽暗的林蔭道〉完成後,布寧也為自己的同系列作品定調:寫一部貫穿愛情主題的小說集。
  《幽暗的林蔭道》一書可以稱為「愛情百科全書」,研究者馬利切夫將《幽暗的林蔭道》中的愛情歸類為以下幾項:原始的愛(〈訪客〉)、妓女出賣靈肉的愛(〈克拉拉小姐〉)、崇高的愛(〈娜塔莉〉)、敵對的愛(〈「薩拉托夫號」輪船〉)、絕望的愛(〈卓依卡和瓦列里婭〉)、令人喜悅陶醉的愛(〈鞦韆〉)、憐憫同情之愛(〈塔妮婭〉、〈魯霞〉、〈馬德里飯店〉、〈名片〉)等。
  此外,《幽暗的林蔭道》也是一部「愛情悲劇全書」。〈海茵莉希〉的同名女主角與前男友談判分手時,被怒火中燒的他開槍射死;〈在巴黎〉中相依為命的男女主角,卻因男主角心臟病突發而天人永隔;〈娜塔莉〉中的同名女主角和男主角的戀情眼見就要撥雲見日,娜塔莉卻因早產而驟逝。愛情對布寧而言,是巨大的幸福,但幸福總是不長久的,有時甚至只是一閃而過,繼而消失無蹤。愛與死是這部小說集的中心主題,唯有死亡,才能讓真正的情感定格,並且成為永恆。
  布寧於一九四七年四月如此評論自己的小說集:「它講述人生命中悲劇的,以及非常溫柔、美好的感覺。我認為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作品。」

蓊蓊林蔭間,愛與慾的幽光暗影        文∕熊宗慧
  伊凡?布寧(Ivan Bunin,1870-1953)是一九三三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俄國第一代流亡作家。一八七○年他生於舊俄沃龍涅什一個沒落的貴族家庭,童年在奧爾洛夫省自家的莊園度過,貴族中學肄業,在家藉自學和哥哥授課完成基礎教育。家貧,少時從事過編輯、記者等多項工作。喜愛文學,鍾情寫詩,但沒有投向當時沸沸揚揚的現代主義詩歌運動,反傾向結構謹嚴的古典詩。一八八九年出版第一本詩集,同時開始散文創作,一八九四年來到莫斯科,與托爾斯泰、契訶夫、高爾基等文學大家結識,並進入藝文界。一九○三年布寧以詩集《落葉時節》獲普希金獎,一九○九年獲選為科學院榮譽院士,詩歌創作備受肯定,他是二十世紀初寫實主義散文作家裡唯一一位大詩人。
  布寧在散文創作方面成績更是斐然,他以成長經驗為背景,描寫沒落的貴族階級、衰敗的莊園制度以及貧困的農村生活。早期散文代表作《安東諾夫蘋果》幾乎沒有情節,通篇以聲音和氣味交織而成;中篇小說《鄉村》客觀冷酷地揭露農村貧窮、愚昧和落後的現實狀況,引起兩極化的評價,但文字藝術的成就仍獲一致認同;另一篇力作《舊金山來的先生》則表現出對西方資本主義的厭惡。羅曼?羅蘭曾說布寧「粗魯地、惱怒地反革命,反民主,反人民,差不多到反人文的地步,是個極度的悲觀主義者。但卻是多麼有天份的藝術家呀!」托瑪斯?曼則盛讚布寧「在散文作品中展現的道德力量和嚴謹的美感,可以媲美托爾斯泰最優秀的作品。」
  一九二○年布寧因不認同蘇維埃政府而離開俄羅斯,從此不再踏上國土,他落腳巴黎,一待三十多年。異鄉生活並沒有弄鈍了布寧的筆鋒,《米佳的愛情》、《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和《幽暗的林蔭道》皆是僑居時期的作品,這些作品的共同特色是對故鄉俄羅斯的回憶以及對愛情和生死等永恆課題的探索,其中《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是布寧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關鍵作品,評審委員在頒獎時特別強調,布寧「由於其嚴謹的才能,復興了散文創作上優秀的俄國傳統。」這段話特別點出了布寧的文學貢獻,一如生存在世紀交替的年代,布寧的作品連接了古典與現代,他是俄國文學傳統的繼承人,也是現代文學的創新者。
書寫愛情是溫柔的慰藉
  布寧早期的作品不脫抑鬱陰暗的筆調,對愛情和激情著墨不多,反倒於暮年之時,這類作品才成為創作的中心。短篇小說集《幽暗的林蔭道》大致寫於一九三七年至一九四五年間,這是布寧異鄉生活最困蹇的時期,經濟方面極為拮据,納粹勢力又進入巴黎,在在讓布寧愁眉不展,此時只有寫作能讓他忘卻煩憂。他沉浸其中,覺得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又復活起來,如此藉「書寫愛情以通向藝術殿堂」,一路下來,作家寫出四十篇以愛情為主題的故事,以「幽暗的林蔭道」為名,集結成冊。作品完成時,布寧感到滿意,他寫到:「我認為這是我最好的一部作品。」但與此同時,他又對書的未來感到忐忑不安,甚至質疑這本小說在混亂的時節裡究竟於何人有益?
  布寧的疑慮顯然多餘,《幽暗的林蔭道》不僅成為他最佳的作品,甚至還博得了「愛情的百科全書」的美譽。這是一本只關於愛情的奇書,裡頭觸及的愛情面向極為廣泛,有〈訪客〉裡展示的原始肉欲的愛、〈娜塔莉〉裡近乎崇拜的精神之愛,也有〈馬德里〉裡妓女出賣肉體的職業性愛;有〈鞦韆〉說的單純的愛,也有〈烏鴉〉裡那種處心積慮要佔有的愛;有〈塔妮婭〉裡農家女愛上貴族老爺的下對上的愛,也有像〈穆扎〉那樣任性的女學生甩掉痴情男人的前衛女性的愛;有〈寒冷的秋天〉裡化一日為永恆的執著之愛,也有〈卓依卡和瓦列里婭〉裡短暫的鄉間渡假戀曲,以及如〈名片〉裡相對更速食的一夜情;有〈水上酒館〉描述一面之緣的愛情、〈復仇〉裡的滄桑之愛,更有〈高加索〉和〈加莉婭?甘斯卡亞〉的為愛自殺,以及〈「薩拉托夫號」輪船〉中因愛殺人的激情之愛。在這些林林總總的故事裡,布寧並不試圖闡釋愛情,只是呈現愛情的多樣面貌,且愛情在同一篇故事裡並不只有單聲演奏,它常常以二重奏的形式出現,如〈娜塔莉〉裡男主角對娜塔莉的傾慕之情與對索妮婭的肉體之愛一直並行發展;〈卓依卡和瓦列里婭〉裡絕望的愛與欺騙的愛也是雙線並進,這種敘事音樂性成為小說的一大特色。
愛情發生的瞬間就是生命的頂峰
  《幽暗的林蔭道》雖被譽為「愛情的百科全書」,但整體看來少有圓滿結局,其實從書名就可一窺全貌。「幽暗的林蔭道」出自十九世紀俄國詩人奧加廖夫的一首抒情詩,布寧擷取其中一句,尤其矚意「幽暗」一詞。對此布寧自己曾解釋:「這本書裡所有的故事都是關於愛情,關於愛情『幽暗』,更多是非常晦澀和殘忍的一面。」由此看來,布寧的愛情觀是悲劇性的,在〈娜塔莉〉裡女主角死於早產,〈寒冷的秋天〉裡男主角死於戰爭,〈塔妮婭〉裡相戀的兩人因革命爆發而永遠分離,〈在巴黎〉裡的一段異鄉戀曲以男方猝死而劃下休止符……。書中男女主角皆因愛戀而感受過幸福,只是幸福如閃光,稍縱即逝。布寧對幸福的這種看法或許可以上溯到托爾斯泰的影響,彼曾說過:「生活中沒有幸福,只有幸福的閃光──珍視這些閃光,活在其中吧。」幸福與否不在於結局的完滿,而在於是否愛過;不在於天長地久,而在於是否曾經擁有。愛情發生的瞬間就是生命的頂峰,往後的餘生皆是對這段愛情的追憶與眷戀,這種愛情美學在小說裡俯拾即是,因之有評論家將布寧與普魯斯特作對比。
追憶愛情的林蔭道
  小說裡和愛情佔同等份量的還有追憶。「幽暗的林蔭道」一詞本就具象徵意義,即這是一條追憶愛情的道路。在〈加莉婭?甘斯卡亞〉裡畫家有一段經典名句:「每個人都有一段特別珍貴的愛情往事,或者某種特別沉重的愛情之罪。」記憶的存在就是要乘載這最美好的過往,以及最沉重的罪過,但更重要的是,記憶不會消失,它至死方休。所以,加莉婭的自殺讓畫家一輩子自責;而在〈幽暗的林蔭道〉裡娜潔日達因一段過往的愛情而終身不嫁;〈大齋後的第一個星期一〉裡男主角無法忘懷遁入空門的女主角;〈魯霞〉和〈寒冷的秋天〉更是將這種對舊愛的追憶美感發揮到極致。這份沉重的愛情記憶一如薛西佛斯背上的巨石,永遠擺脫不了,註定要和它共生共存,這就是書中男男女女悲劇的來源。由此,《幽暗的林蔭道》亦博得了「愛情的悲劇全書」之名。
雕刻情慾百態
  創作《幽暗的林蔭道》時,作家早已年過半百,時年六十有七,即將邁入古稀之年,但旺盛的創作力令人驚訝,其中對情慾的大膽描寫尤其教人驚艷。書中展現大量的男女交媾場景,對女體的描寫更是不惜筆墨,賁張的性慾曾令布寧的同時代人大為震驚,認為作家完全流於墮落。對此布寧本人很不以為然,他在〈海茵莉希〉一篇中藉作家格列博夫之口說:「作家有絕對的權力用文字大膽描繪愛情百態,畫家和雕塑家一向也有同樣權力,只有下流的人無論美醜都只見下流。」情和慾在作家眼中看來是合一的,愛情之所以讓人銷魂蝕骨,就在於精神滿足與肉體結合,二者缺一不可。布寧屏棄俄國文學傳統裡綁手綁腳的道德說教和社會責任,大膽迎向俄國作家向來迴避的性慾課題,以絕美的文字描寫他熱烈崇拜的女性肉體美,以及因之引發的男性情慾,這裡展現的審美觀是主觀的,布寧式的美學,不乏男性沙文意識。幾篇以露水姻緣為基調的故事,如〈斯喬帕〉和〈訪客〉,布寧讓女主角以「狂喜」和「心滿意足」的態度迎向男人幾近強暴似的性愛;在另一篇〈鐵毛〉裡布寧更追溯古老俄羅斯的性史,在那個基督教尚未進入,四周為濃密森林和煙嵐沼澤覆蓋的北方土地上,古斯拉夫人的生活裡充斥泛神信仰,萬物無不具有靈性,無物不可與之交媾,那時候「沒有什麼力量強過淫慾」,人鬼交、人獸交的鄉野之說比比皆是,這篇很容易讓人看成是色情小說的故事充滿原始傳說的魅力,與其說它敗德,不如視作是布寧對文字完全解放之作。
紅塵倦客的感傷之旅
  《幽暗的林蔭道》是布寧的精心之作,四十篇看似不相干的故事其實統一在悲劇性愛情的觀點和耽於追憶的感傷氣氛,一種紅塵倦客才有的疲憊和感傷,這或許和作家長期異鄉作客以及喜歡旅遊有關。從年輕時起,旅遊就是布寧最主要的愛好,廣茂如俄羅斯、精采如歐洲、神祕如近東和亞洲,這些地方都曾見到過作家的足跡。這份對旅行的喜愛也被帶進小說裡。的確,有多篇故事都發生在旅途上,如遊河航行、火車之旅、異國行腳、莊園作客到歸途返家等,一路上春光無限,套句故事主角的話:「人總是認為在遙遠的某個地方,會有某件特別幸福的事情發生,或者能與誰邂逅……」愛情確實常常發生在旅途上,只是總在驀然回首之際,漂泊大半生的紅塵倦客那時才明瞭,當年的無限春光如今已是夕陽殘照。
  整體說來,這是部靜謐的小說,就如書名所揭示,蓊蓊林蔭間,不會見到燦爛的陽光,只是幽光暗影。作家擷取生活的片段、旅途中的一站、相逢與背離的時刻,乃至於激情發生的瞬間,都以靜態的描寫呈現,這份靜謐為小說鋪上記憶的薰黃色澤,將巫山雲雨的悵惘帶向深沉凝思和遙遠未盡的永恆境地。或許,這是久浸於東方思想的布寧對人生的體悟吧。

教母莫斯科郊外松樹林間的別墅。小小的湖泊,泥濘的岸邊有一座浴棚。湖邊有幾座昂貴的別墅。一座瑞典風格的屋子,老松樹和大涼台前鮮豔的花圃。女主人整天穿著輕柔有花邊的晨裝,洋溢三十歲商婦的美麗,以及夏日生活的平靜與滿足。丈夫早上十點前往莫斯科的事務所,傍晚六點拖著疲憊、饑餓的強壯身體回家,晚飯前還去游泳,他輕鬆地在曬了一天的浴棚中脫掉衣服,身體散發健康的汗味,散發像農民一樣強健體魄的氣味……六月底的傍晚。涼台桌上的茶炊還沒有撤走。女主人正整理要做果醬的漿果。丈夫來別墅度假的友人抽著菸,注視她裸露到胳膊、保養得很好的雙手。(他是一個俄羅斯古聖像專家及收藏家,舉止優雅、身材乾瘦,蓄著修剪過的小鬍子,眼神活潑,一身網球服)。他望著她說:「教母,能親吻您的手嗎?我無法心平氣和地看您。」她的雙手沾滿果汁,只能把發亮的胳膊湊過來。他用唇微微碰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教母……」「怎麼了,教父?」「您聽過這麼一句話:有個人的心從手上溜掉,於是他對理智說:再會吧!」「心怎麼從手上溜掉?」「教母,這是薩迪 說過的話。他是一個波斯詩人。」「我知道,但心怎麼從手上溜走?」「這意味一個人戀愛了。就像我愛上您一樣。」「您似乎已經跟理智道別了。」「是啊,教母,我是和它說再見了。」她漫不經心地微笑,似乎只顧忙自己的事。她說道:「那我恭喜您了。」「我是認真的。」「為了您的健康。」「這不是健康,教母,而是沉痼。」「可憐的人。您應該去治療。您這毛病已經犯了很久嗎?」「很久了,親母。您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嗎?從我倆不知為何替薩維利耶夫家的孩子做了教父教母那時就開始了。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我倆當孩子的教父教母……您還記得當天吹著強勁的暴風雪,您到達時渾身是雪,因為趕路和風雪而激動不已,是我替您脫掉貂皮大衣,您穿著樸素的白色絲質洋裝,略微袒露的胸前掛著珍珠十字架,然後您撩起袖子抱著孩子,和我一起站在洗禮盆旁,困窘地望著我微笑……這就開始了我們之間神秘、還有些罪惡的親近,開始了我們的親戚關係,還有伴隨而來的一種特殊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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